清晨的雾像一层浸了冰水的纱,裹着殡仪馆外那排光秃秃的柏树。
苏媚站在电子屏下,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
她指尖微动,袖中牵心带如活蛇般游走,贴着衣料无声震颤。
屏幕上滚动着今日火化名单。
一行字,死死钉住她的视线——
无名遗体第37号
牵心带忽然一抖,照心纱自她颈间浮起,薄如蝉翼,却映出一段残影:一间破旧桥洞下,白发苍苍的流浪老人蜷在纸箱里,临终前枯手紧攥一张泛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赵守仁”。
镜头一转,殡仪馆工作人员接过纸条,笑着往嘴里塞了颗糖,“反正系统没录,烧了清静。”说着,随手一撕,纸片如雪纷飞,落进垃圾桶,踩上一脚,碾进泥里。
苏媚瞳孔骤缩,唇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她从包里摸出一包辣条,红油浸透包装袋,气味刺鼻又市井。
轻轻掀开花圈底部的缎带,她将辣条塞了进去,低声呢喃:“你们清的不是名,是人心。”
风过,花圈轻晃,那抹红油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像是血。
与此同时,归心堂·烟火分号内,香火未燃,阵已成形。
林诗音盘坐于地基阵眼之上,铭心簪插入青砖裂缝,簪尾符文流转,如脉搏跳动。
她双目紧闭,识海翻涌,刻忆之力悄然展开。
幻象突现:深夜民政局档案室,灯光忽灭。
三道黑影破门而入,披着暗灰长袍,胸前绣着一枚扭曲的“司”字徽记。
为首者手中印章漆黑如墨,印面刻着“除名令”三字,森寒逼人。
他一步步走向刚重建的《归心册》副本,抬手盖下——
“李小花”三字瞬间褪色、崩解,化作焦痕。
紧接着,“王大柱”、“刘芳”、“陈乐乐”……一个个名字接连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
林诗音心头剧震,猛然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笛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青竹笛上疾书三字——
护册阵!
刹那间,笛身嗡鸣震颤,一道赤金光芒自笛孔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无形波动席卷全城,所有已被录入《归心册》的名字,不论墙上、纸上、还是人心中,皆泛起淡淡微光,如星火不灭,暂时隔绝外界抹除之力。
她喘息着,望向窗外:“有人不想让亡者安息……更不想让生者记起。”
殡仪馆外墙,斑驳水泥爬满青苔。
慕容雪背靠冰冷墙面,失聪之耳贴近铜铃。
铃身古旧,纹路如藤蔓缠绕,是当年师父留下的“听魂器”。
她虽听不见人声,却能感知执念的频率。
此刻,铜铃剧烈震颤,嗡鸣不止。
她闭眼,神识下沉——
地底深处,传来密集哀鸣,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哭喊,挣扎。
声音不入耳,却直刺灵魂。
她顺着共鸣溯源,终于“听”到火化炉后方,藏着一间密室。
墙内嵌着一台老式机器,铁壳锈蚀,屏幕幽绿,正不断吞吐骨灰罐,再将其编码替换为“0000”,彻底抹去身份痕迹。
那是“姓名编码机”——专为销毁存在而生。
慕容雪心口发闷,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她以唤心曲残调共振,轻轻拨动铃舌。
“叮——”
一声轻响,似远似近。
殡仪馆侧门吱呀打开,一辆废弃推车从阴暗走廊滑出,轮子卡顿,却一路前行,最终停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向车底。
灰尘覆盖的金属板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勿忘我
她的呼吸一滞。
那是二十年前福利院的孩子们,偷偷刻下的约定。
他们说,只要记得彼此的名字,哪怕被世界抛弃,魂也不会散。
可如今,连骨灰都被编号替代。
她缓缓伸手,指尖抚过那三个字,泪水无声滑落。
夜幕初垂,殡仪馆灯火昏黄。
李云飞站在街对面,黑色夹克兜帽拉至眉骨,左眼隐有赤金流转。
他望着那扇厚重铁门,目光穿透混凝土与钢铁,仿佛已看见背后层层封锁的停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