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风止。
整座城市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仿佛连时间都被那条重新点燃的地脉灼得停滞。
解放大道的裂缝中,暗红光流如血脉搏动,一路蜿蜒向北,最终汇聚于地铁废弃隧道深处——那里,一座被混凝土与钢筋掩埋千年的古庙,正缓缓从地底浮出。
石阶一阶一阶破土而出,每一块都刻着名字。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有的字迹清晰如新,有的早已风化剥落。
那些名字没有生卒年月,只有姓氏与名讳,像是一本无人翻阅的死亡簿,又像是一座无声控诉的纪念碑。
“忘川祠。”
苏媚站在李云飞身侧,指尖轻抚石门上的三个大字,声音低得几乎被夜吞没:“这里是记忆的坟场……也是系统的源头。”
她眸光微闪,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元末副本中醒来时,眼前浮现的正是这扇门。
那时她还不懂,为何一个魔教圣女的记忆会被封存于此;现在她明白了——这不是封印,是筛选。
所有被“清道司”抹除的人,灵魂碎片都会沉入此地,化作养料,供养那个所谓的“无限武林系统”。
林诗音并肩而立,华山剑已出鞘三寸,剑尖直指庙门。
她清冷的眼中映着地脉幽光,唇线绷紧:“门后……有‘你’在等你。”
李云飞没说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心火如熔金流转,每一次跳动都牵动全身经脉。
残笛在他指间轻轻震颤,似感应到了什么远古呼唤。
他抬头,目光扫过石阶上那些名字,忽然笑了。
笑得肆意,笑得张狂。
“老子以前最怕被人忘了。”他一步踏上石阶,脚步沉重却坚定,“怕爹妈死了没人祭,怕兄弟倒了没人收尸,怕我这条烂命,最后连个烧纸的都没有。”
第二步,心火暴涨,照亮整级台阶。
“可现在?”他又笑了一声,眼中戾气与神性交织,“我现在就怕你们记得太清楚!”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叠泛黄的纸页——边角卷曲,墨迹斑驳,全是些陈年旧账。
“三千赌债,老刘头垫的医药费,王姐火锅店赊的十顿饭钱……还有那年替阿强顶罪,派出所里签的担保书。”李云飞一张张抖开,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些债,我没赖过,也不敢赖。”
苏媚心头一颤。
她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债务,曾压得这个男人整夜抽烟到天明。
他曾说:“人可以混,但不能没良心。”
“以前不懂。”李云飞缓缓举起那叠欠条,迎向地脉之火,“以为还清了债,就能堂堂正正做人。结果呢?越还越穷,越跪越贱。”
火焰顺着地脉蔓延而来,舔舐纸角。
“但现在老子明白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夜空,“他们要的不是我还债——是要我认命!是要我把过去全交出去,变成他们嘴里的一口养料!”
火起。
纸页瞬间化作飞灰,在空中盘旋成一道螺旋火柱,直冲天际。
而就在火焰腾起的刹那,李云飞体内的心火轰然爆发,顺着地脉逆流而上,竟将那青铜巨门上的“李云飞”三字,由漆黑烧作滚烫金纹!
“你还债,他们得利;你觉醒,他们消亡——选吧。”慕容雪轻摇传心铃,低语如谶言。
柳如烟咬破指尖,守门笔蘸血疾书:“此门当开!”墨迹刚成,却被门缝渗出的灰雾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可就在这死寂瞬间——
苏媚动了。
她赤足旋身,燃情纱自袖中飞出,如血河倒挂,缠绕青铜门两侧。
十七道光影在纱中闪烁,赫然是李云飞在过去副本中救下她们的瞬间:魔教火海中他背她突围、华山雪夜里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剑、长安宫变时他撕诏书护她周全……
“我的心火,只为一人燃。”她低声呢喃,纱上火焰骤盛,“今日,以情为链,破门!”
林诗音剑锋猛然插入地心,明愿碑虚影升起,万千百姓执念汇聚成愿力洪流——那是归心堂治好的病人、老街重逢的亲人、产科走廊初啼的婴儿……无数被挽回的记忆,此刻皆化薪柴!
“剑承万愿,不灭不休。”她闭眼,一滴泪滑落,“李云飞,这一剑,为你而亮。”
慕容雪铃声再响,九重回音震荡空间,百世记忆如潮归来。
地脉之下,无数湮灭的灵魂开始低语,呼唤那个曾把他们从遗忘边缘拉回的名字。
三股力量交汇,灌入李云飞心火。
他仰天长啸,残笛横唇,一声裂云穿石的笛音响彻地底!
呜——!
青竹虚影再现,百丈巨龙盘绕古庙,龙爪紧扣青铜门环!
轰隆!!!
整座忘川祠剧烈震颤,石阶崩裂数级,名字纷纷发烫,似在回应这场逆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