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是一条由破碎记忆拼成的长街。
霓虹灯管在头顶噼啪闪烁,像极了暴雨夜城中村那根接触不良的老电线。
空气里弥漫着馊饭、烟头和铁锈混杂的气息,李云飞的鼻子猛地一酸——这味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脚下的路是用碎砖、烂瓦和泛黄的赌票铺成的,每一步都踩出往昔的回响。
左边是他睡过三年的纸箱,被雨水泡得发软,上面还留着他用炭笔写下的“别动老子地盘”;右边小卖部柜台后,王婶正眯眼数着零钱,那张皱巴巴的五毛赊账单还贴在玻璃上,写着“李云飞欠辣条一包”。
巷尾血迹斑斑,是他第一次被人追砍倒下的地方。
那时他才十六岁,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水果刀,满嘴是血地笑:“来啊!老子不怕死!”
可他知道,他怕。
他怕得要命。
苏媚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掌心,指尖微凉,“这不是幻境,云飞……这是你‘未被记得的人生’。所有没被系统收录、没被命运点亮的日子,都被锁在这扇门后。”
林诗音已拔剑出鞘,寒光映照长街两旁。
阴影里,站着无数个“李云飞”。
一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脸上全是鼻涕眼泪;
一个红着眼持刀冲向黑影,嘴里吼着“谁敢动我兄弟”;
还有一个蜷缩在桥洞下,怀里搂着半块冷馒头,无声地咽下咳嗽;
更远处,有个少年蹲在火葬场外,盯着骨灰盒发呆,手里捏着两张早已过期的火车票……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个穿着青衫、腰悬竹笛的男人——这个走出泥潭、踏上宗师之巅的“李云飞”。
慕容雪突然抱住头,一声凄厉尖叫撕破寂静!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她双耳渗出血丝,脸色惨白,“他们在低语……千万个声音在说:‘放弃吧,你本就该被遗忘……你不配拥有她们……你不配活着……’”
柳如烟迅速翻开怀中古卷《守门录》,羊皮纸页无风自动,墨迹如活蛇般游走成型:
“门内囚禁的,是所有“未被点燃的火种”。”
“苏青竹选中你,非因天赋绝伦,非因根骨奇佳。”
“只因你是唯一一个,在泥里爬过千百遍,指甲断裂、脊梁压弯,却仍肯抬头看星的人。”
字迹浮现刹那,整条长街剧烈震颤。
那些沉默的“李云飞”齐齐抬头,眼神空洞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李云飞怔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癫狂。
“所以老子就是个备胎?”他指着自己鼻子,嘴角咧开,“万千火种里挑不出别人,只好找个街头烂仔来凑数?”
苏媚猛地转身,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彻长街。
“你闭嘴!”她眼眶通红,声音发抖,“你以为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会跟着你闯生死、逆天命?因为你强?因为你帅?”
她逼近一步,指尖狠狠戳在他胸口,“是因为你活得最真!哪怕烂醉如泥,哪怕嘴贱耍滑,你也从没真正认输过!你比谁都清楚自己是谁,也比谁都敢面对——那个不堪的自己!”
林诗音轻声道:“你救了我,不是用剑,也不是用医术……是你躺在血泊里还不忘讲笑话的样子,让我知道,原来江湖也可以有温度。”
慕容雪抹去耳畔血迹,低语:“皇室忘了我,史书删了我,可你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说我值得被记住。”
李云飞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一座破庙静静矗立。
庙门歪斜,匾额残破,依稀可见三个字——归心堂。
门内坐着一个人。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双手枯槁如柴。
是他。
却又不是他。
那是未曾觉醒的李云飞。
手中握着一支完整的青竹笛——但笛身黯淡无光,从未点燃。
那“他”抬起浑浊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磨刀石刮过铁皮:
“你赢了又如何?副本通关了,武功练成了,女人也带回来了……可只要这门还在,记忆就会被吞噬,她们终将消失,名字化为尘埃。”
“你会再次变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