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十岁那年,父亲送她上华山习剑前,在门槛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那扇门被烧毁,连同所有回忆,都被她锁在心底最深处。
可现在,它出现在这地底污管之上,像是一封来自亡者的信。
“它们在偷吸我们的念。”苏媚低语,红绸无风自动,“我们的记忆越深,越痛,越真……就越容易被地脉反哺,也被它们吞噬。”
李云飞盯着那行字,眼神渐冷。
还有……被挖出来的心。
地下隧道越走越窄,空气如凝固的胶质,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残渣上。
脚底黏腻,仿佛踏着无数亡魂的眼泪。
前方,幽光渐起,不是手电的冷白,也不是磷火的青绿,而是一种混沌的、不断蠕动的暗金色——像熔化的旧梦,流淌在地壳深处。
终于,他们来到了尽头。
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横亘眼前,宛如远古巨兽的胃囊。
中央是一片直径百丈的黑泥湖,浓稠如沥青,却诡异地泛着微光。
湖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半透明人影,男女老少皆有,面容模糊,肢体残缺,像是被撕碎后又勉强拼凑的照片。
他们无声开合着嘴,动作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
慕容雪突然跪倒在地,双耳渗出血丝。
“他们在说……”她声音颤抖,几乎破音,“门后有光。”
柳如烟猛地抬头,手中《守门录》剧烈震颤,羊皮纸页疯狂翻卷,最终定格在一页从未出现过的古篆:
“清者非源,守门而已;忘者所归,在忆之极深之处。”
她瞳孔骤缩:“我明白了!‘清道者’根本不是源头!它们只是看门狗!真正吞噬记忆的……是‘遗忘之门’!它藏在记忆最浓烈的地方——这湖底,就是门的锚点!”
话音未落,湖面骤然塌陷。
一道巨大裂口自湖心撕开,黑影如潮水般涌出,却不扑不杀。
那些漆黑如墨的形体纷纷匍匐在地,头颅低垂,竟似朝拜。
等待。
等待谁?
李云飞一步步走向湖心那块孤零零的石台,脚步沉稳,像踩在命运的脉搏上。
他从怀中掏出三截断裂的青竹笛残片,指尖一震,将其并列插入石缝。
刹那间——
残片共鸣,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颤音。
一股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炸开,心印之力如根须蔓延,刺入地脉每一寸经络。
他的意识沉入湖底,在亿万记忆碎片的洪流中穿行。
然后,他看见了。
一扇青铜巨门,矗立在记忆深渊的最底层。
门高千丈,布满锈蚀的符文,门缝中不断渗出灰雾,所过之处,记忆蒸发,人格崩解。
而更诡异的是——门内,竟映出无数个“李云飞”。
有的蜷缩在巷口挨雨打,脸上还挂着鼻血;
有的坐在赌桌旁,输光最后一张钞票,被人踹翻在地;
有的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眼神麻木;
还有一个少年,正颤抖着手,捡起那支改变命运的青竹笛……
每一个“他”,都在无声呐喊,像是在质问这个站在湖心、已成宗师的男人:
“如果没有觉醒,没有苏青竹,没有这些女人……你愿意就这样被忘记吗?”
黑暗中有冷笑回荡。
李云飞却咧嘴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癫狂。
他抬起脚,对着沸腾的黑湖,狠狠踹下——
“老子不怕被忘!”
声如惊雷,震得整片地脉轰鸣!
“就怕你们——记不住疼!”
刹那,记忆逆流!
黑湖翻滚如沸,残魂齐啸,青铜巨门剧震,一道金光自门缝迸裂而出,撕开万年沉寂的灰雾。
而在那裂缝之后,隐约可见一条街。
破碎的记忆砖瓦铺就长路,霓虹灯光闪烁不定,垃圾堆旁,一个破纸箱静静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