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
肃州城,钦差行辕。
帐内灯火通明,空气却凝滞得让人胸口发闷。
周培公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面前,是一张长案。
案上摊放着几件从战场上缴获的物件。
一支转轮短铳。
一枚手雷的焦黑残骸。
还有一截扭曲变形的三棱军刺。
下首两侧,肃立着甘肃提督殷化行、宁夏总兵赵良栋、陕西提督陈福。
他们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另一侧,是三名高鼻深目的罗刹人。
他们身着笔挺的俄式军服,下巴微微扬起,为首的是沙皇俄国派遣的火器专家,伊万诺夫上校。
伊万诺夫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那支被称为“五雷神机”的短铳。
他的动作熟练,卸下转轮,拨动枪机,检查击锤与弹筒的接口。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用一种生硬的汉语,其中夹杂着含混不清的俄语词汇,开口了。
“将军!”
“这支火铳的设计……非常精巧!”
“转轮供弹,定装铜壳,燧发击锤。”
“它的射速,远超我军现役的鸟枪,甚至超过了我们最新式的燧发枪。”
伊万诺夫将转轮重新装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制造工艺也很精良,尤其是这个转轮的闭锁机构,非常坚固,这意味着它不容易炸膛。”
他放下短铳,又拈起那枚手雷的残骸。
他掂了掂铸铁弹体的重量,手指摩挲着残留的木柄。
“这个爆炸物,结构简单,但是威力巨大。”
“破片杀伤,成本低廉。”
“非常适合大规模装备给步兵,用来对抗集群冲锋。”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那枚三棱军刺上。
烛光下,军刺的棱刃反射出幽暗的光。
“这个刺刀的设计,很恶毒。”
“三道血槽,一旦刺入,伤口极难愈合,空气会灌进身体。”
“与我们的套筒刺刀相比,它更致命,也更节省士兵的体力。”
伊万-诺夫抬起头,直视周培公。
“将军,我必须说实话。”
“您的敌人,在火器的设计和制造上,已经走在了前面。”
“他们的武器更先进,更致命,也更适合眼下的战争。”
周培公的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伊万诺夫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强行压下心底翻腾的焦躁,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
“上校。”
“大清花费重金,聘请诸位前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夸赞敌人的。”
“本帅要你们做的,是帮助大清,仿制它,超越它,甚至找出摧毁它的办法!”
伊万诺夫耸了耸肩,摊开双手。
“仿制需要时间,将军。”
“需要最优秀的工匠,需要足够的精铁和铜料。”
“我们会尽力,但是短期内,我们很难达到汉逆的产量和质量。”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工厂里有蒸汽机械,我们没有。”
“没有?!”
周培公猛地一拍桌子。
案上的茶杯高高跳起,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
“本督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案,一股凶悍的气势扑向对面的罗刹人。
“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本督要看到能用的仿制品!”
“产量,至少要达到汉逆的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