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女生言情 > 寒甲御天 > 第28章 盐场骚乱

第28章 盐场骚乱(2 / 2)

谢宝树带着绣衣卫便衣,试图去市井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莲社”、“竹居士”以及盐市、灶户的情况。然而,无论是茶楼酒肆,还是街头巷尾,只要他们一提到“盐”、“灶户”、“莲社”等敏感字眼,周围的人要么立刻噤若寒蝉,要么顾左右而言他,甚至直接避开。那些看似热情的本地人,提供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风月闲谈或早已准备好的官样文章。整个扬州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信息被严格过滤,只留下他们想让萧凡知道的。

萧凡亲自带人暗访扬州最大的盐市。与清江浦的萧条愤怒不同,这里盐包堆积如山,交易繁忙有序。盐价牌上标注的价格,竟然比清江浦低了不少,盐质也显得白净许多。排队买盐的百姓虽然依旧面有菜色,但并无太多怨言,秩序井然。

“官爷,盐价降了?”萧凡问一个买盐的老汉。

老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托钦差大人的福…听说大人要来,盐商们‘主动’降了点价,盐也干净了些…唉,能买得起就谢天谢地了。”语气中并无多少感激,反而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

这反常的“太平”,恰恰是最大的陷阱!对方用暂时的“让利”稳住了最底层的民心,堵住了萧凡从民生疾苦角度切入的突破口,营造出一种“盐政并无大问题”的假象。

几经周折,谢宝树终于从一个被灌醉的破落盐商口中,撬出了一点关于“莲社”的信息。莲社,并非秘密结社,而是一个公开的、风雅至极的场所!位于瘦西湖畔,是一群盐商巨贾、退隐官员、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谈诗论画、品茗听曲的地方。社主,人称“莲翁”,神秘低调,极少露面。而真正的核心与灵魂,则是一位被尊称为“竹居士”的隐士高人。

当萧凡派人持钦差令牌,以“拜会名士”为由前往莲社时,得到的回复却极其“客气”而“无奈”:

“竹居士近日偶感风寒,正在别院静养,实在不便见客,万望钦差大人海涵。”

“莲翁云游访友,归期未定。”

莲社大门敞开,欢迎任何人进去品茶听曲,但核心人物避而不见。你查,它就在那里,光明正大;你想深入,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对方用“风雅”和“隐逸”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将盐商与官员的勾结,隐藏在诗词歌赋和香茗丝竹之下。

就在萧凡被莲社的软钉子顶回来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扬州府下属最大的盐场——白驹场,数千灶户(煮盐工人)发生骚动!起因是盐场管事克扣工钱、提高定额,导致灶户生活无着。骚动被盐丁强行镇压下去,抓了几个领头者,但矛盾已经激化,整个盐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消息是赵文康“忧心忡忡”地亲自来报的:“大人,此事…唉,灶户刁顽,不服管束,冲击盐场,情非得已才抓了几人。只是…如今流言四起,说是因为钦差大人要来严查盐课,盐商们压力巨大,才不得不克扣工钱维持…那些愚昧灶户,竟将怨气转嫁到了大人身上!下官唯恐再生事端,影响大人查案啊!” 这番话,看似汇报,实则是将骚动的责任,巧妙地引向了萧凡的到来!暗示他的严查,才是导致灶户受苦的根源!

就在白驹场骚动消息传来的当天傍晚,一封素雅的请柬送到了驿馆。请柬以竹叶为底纹,字迹清峻飘逸:

“闻钦差萧大人风骨铮铮,心系黎庶,鄙人沈墨竹,心向往之。奈何沉疴在身,未克亲迎。明夜子时,于瘦西湖‘听雨轩’,煮茶以待,与大人论天下盐事,解黎民之忧。万望拨冗,仅此一晤。沈墨竹顿首。”

落款处,盖着一方小小的朱印,正是“竹居士”!

这封请柬,来得蹊跷!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灶户骚动、萧凡陷入被动之时!是示好?是试探?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听雨轩…子时…”萧凡指尖摩挲着请柬上清俊的字迹,眼中寒光闪烁。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正面接触了。这位神秘的“竹居士”,是白莲夫人的代言人?还是扬州盐商推出来的另一面旗帜?

**驿馆书房:杀机四伏,抉择时刻**

烛火摇曳。

萧凡、石虎、谢宝树、冷锋四人齐聚书房。气氛凝重。

石虎手臂的伤口因高邮湖一战再次恶化,敷着药,散发着浓烈的药味,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凶光:“大人!这扬州城就是个铁桶!软刀子杀人!那姓赵的知府,笑面虎!莲社,装神弄鬼!灶户骚动,分明是栽赃嫁祸!还有那劳什子竹居士,子时约在湖心小岛?我看就是鸿门宴!让冷锋跟我去,埋伏在暗处,只要他们敢动手,老子拼了这条命也要剁了他们!”

冷锋抱着刀,靠在阴影里,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可。”

谢宝树则忧心忡忡:“大人,白驹场那边…民怨沸腾,矛头隐隐指向我们。如果处理不好,恐怕真会酿成大乱!还有高邮湖沉船的事,朝廷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责难下来。”他翻着小本本,“莲社那边我们进不去,竹居士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只剩下那个灶户骚动和…这封请柬了。”

萧凡站在窗前,望着扬州城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这张天罗地网,比他预想的更加精致,更加致命。它用暂时的“盐价平稳”麻痹底层,用“莲社”的风雅隔绝上层,用灶户骚动制造民怨压力,用沉船事故制造朝堂责难,再用一个神秘的“竹居士”抛出诱饵…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将他所有的行动路径都堵死或扭曲,将他置于孤立无援、动辄得咎的境地!

硬闯莲社?师出无名,反落人口实。

强行介入灶户骚动?极易被煽动成官逼民反,正中对方下怀。

对沉船事故和朝堂责难置之不理?则威信扫地,查案根基动摇。

那么…竹居士的邀约,是唯一的突破口?还是最深的陷阱?

萧凡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神锐利如穿透迷雾的寒星。

“石虎,你的伤需要静养,明日留守驿馆,坐镇中军,防备宵小。”

“大人!”石虎急了。

“这是军令!”萧凡语气不容置疑,“冷锋,你随我去听雨轩。”

“是!”冷锋眼中精光一闪。

“宝树,”萧凡看向谢宝树,“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白驹场骚动的真相!我要知道是谁克扣了工钱,是谁提高了定额,又是谁在散布谣言!找到真正的灶户代表,秘密保护起来!第二,通过我们在京城的渠道,将高邮湖遇袭的详细战报,以及沉船疑点,八百里加急密奏陛下!记住,是密奏!要强调水匪袭击与沉船‘意外’的时间关联性,以及沉船船只所属商号与扬州某些大盐商的关系!”

“是!大人!”谢宝树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关键任务。

“至于那位竹居士…”萧凡拿起那封素雅的请柬,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决绝的弧度,“本官倒要看看,这瘦西湖畔的‘听雨轩’,煮的到底是清心涤虑的香茗,还是穿肠腐骨的剧毒!”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请柬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批下两个字:

“必至!”

子时,瘦西湖,听雨轩。

一艘小船,载着萧凡和如同影子般的冷锋,划破静谧的湖水,驶向湖心那座被竹林环绕的孤岛小轩。轩内灯火朦胧,隐约可见一人独坐的身影。

扬州的天罗地网,已悄然收紧。而萧凡,正手持利剑,孤身踏入这网中最核心、也最凶险的节点。是破网而出,还是…深陷其中?瘦西湖的水,映照着满天星斗,也倒映着即将到来的、更凶险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