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信使那番话,像无数只看不见的冰冷蠕虫,顺着闻人语的耳道,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啃食着她名为“自我”的一切。
牧羊犬。
这个词,比“棋子”,比“羊群”,更具毁灭性。
它不仅否定了她的成就,更否定了她的立场,将她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都重新定义为一种更高明的“服从”。
信使欣赏着她的表情。
欣赏着那张绝美面孔上,血色一寸寸褪尽,直至化为一片毫无生气的,纸一样的苍白。
他喜欢这种时刻。
这种亲手捏碎一个凡人骄傲的时刻,就像欣赏一朵水晶玫瑰在慢镜头下,绽放出最绚烂的,毁灭的纹路。
然而。
那片极致的苍白,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闻人语放在膝上的双手,那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的指节,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
她抬起头。
那双一度失焦的眼眸,重新凝聚。
所有的震惊,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都像被一个黑洞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信使都感到陌生的,绝对的虚无。
那不是放弃。
那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在灰烬之下,悄然成型。
“礼物?”
闻人语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两片砂纸在摩擦,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更想知道。”
她看着信使,那双虚无的眼睛里,仿佛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们是如何‘默许’我的胜利的。”
她没有质疑,没有反驳。
她在索要证据。
像一个即将被处决的死囚,在行刑前,平静地要求看一眼定罪的卷宗。
信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预料到了她的不甘。
但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冷静的,近乎自残的探寻。
“当然。”
他重新靠回椅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像一个准备开讲的历史教授。
“我们从哪儿说起呢?”
“就从郑家开始吧。”
他打了个响指,那清脆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还记得,当初你为了狙击郑家在欧洲的一笔能源并购,需要一笔庞大的,短期的过桥资金吗?”
闻人语没有说话。
她当然记得。
那是她重生以来,最凶险的一场豪赌。她几乎抵押了新世界集团的一切,才凑够了那笔钱。
“当时,整个市场都在观望,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敢接你这个烫手的山芋。”
信使的语调,带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只有一家,瑞士联合发展银行,在最后关头,给了你一笔利率高到离谱的贷款。”
“你当时一定觉得,是你的商业计划书打动了他们,对吗?”
信使轻笑出声。
“闻人语女士,那家银行最大的股东,是议会的一位成员。”
“他甚至都没看你的计划书。”
“他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对他的下属说了一句话。”
信使模仿着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
“‘借给她,让她去咬死那头老狗’。”
轰!
闻人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她撑在桌面上的手,指甲深深地抠进了名贵的红木里。
原来不是她的商业才华说服了银行家。
而是另一个牧羊人,递给了她这只牧羊犬一根,用来打狗的棍子。
信使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还有。”
“你在整合国内供应链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最顽固的,盘踞在南方的运输大王,刘老三。”
“他油盐不进,坐地起价,让你整个南方的布局,都延迟了足足两个月。”
闻人语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当然也记得刘老三。
那个土皇帝一样的男人,让她费尽了心力,最后是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商业运作,才逼得对方不得不低头合作。
“你最后赢了,你觉得是你抓住了他资金链的缺口,对吗?”
信使摇了摇手指,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