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挂断电话,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林谦。
这个在昨晚那场闹剧中,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清醒与审视的男人。
他的邀约,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名字的私人会所。
坐落在后海的一条僻静胡同深处,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看不出年代的朱漆木门。
闻人语推门而入,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喧嚣人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巧的苏式园林。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一名穿着素色旗袍的侍女,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对着她盈盈一拜,引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一间临水的茶室。
林谦已经到了。
他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一套宽松舒适的棉麻常服,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人的精明,多了几分学者的温润。
他正坐在茶台后,亲手冲泡着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闻人小姐,请坐。”
他抬起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称呼“闻总”,而是用了更显平等的“闻人小姐”。
这个细节,让闻人语的唇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客套,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将第一泡洗茶水淋在茶宠上。
“昨晚的烟花,很精彩。”
林谦将一只青瓷小杯推到闻人语面前,杯中是琥珀色的茶汤。
“价值上亿,能不精彩吗?”
闻人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林谦笑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茶台上,镜片后的双眼,透出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般的锐利光芒。
“我复盘了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第一步,你故意在‘深海之心’上出价,目的不是项链,而是为了测试赵瑞的底线和愚蠢程度。”
“结果很理想,他果然是一点就炸。”
“第二步,你故意示弱,对他后面几次的挑衅都选择退让。这既是在麻痹他,也是在全场宾客心中,建立起一个‘你财力不济,但又爱慕虚荣’的错误印象。”
“这一步,是为了让你最后对那幅画出手时,显得‘合情合理’。”
林谦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在润色接下来的措辞。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你在等那幅画。”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那幅赝品里藏着东西的?据我所知,连郑国强自己,都未必清楚。”
他没有等闻人语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假装对画志在必得,又故意用那种小家子气的加价方式,彻底激怒了赵瑞那个蠢货。”
“你让他感觉,他不是在竞拍,而是在用钱,一下一下地,抽你的脸。”
“当一个人的目的从‘获利’变成‘羞辱对手’时,他就已经输了。”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用两百万的天价,为你支付了引爆那颗炸弹的全部费用。”
“最后一步,引爆舆论。”
林谦放下茶杯,看着闻人语,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赵家出事,最迟今天早上股市就会有反应。但《财经前沿》那篇报道,至少提前了三个小时,就把赵家钉死在了耻辱柱上。舆论的屠刀,比资本的镰刀,来得更快,也更狠。”
“从布局,到收网,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林谦靠回椅背,轻轻鼓了鼓掌。
“闻人小姐,你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比郑家那种老派的威压,和赵家那种纯粹的资本碾压,要高明太多了。”
“也让我看到了,合作的可能。”
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闻人语听完他这一番堪称上帝视角的复盘,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还有闲心,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林公子不去写剧本,真是可惜了。”
她放下茶壶,终于抬起眼,直视着林谦。
“分析得都对。”
“但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林谦眉毛一挑:“哦?”
“你看到的只是手段,但手段,永远是为目的服务的。”
闻人uto语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林谦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心湖。
“你不好奇,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难道不是为了扳倒赵家,在京城立威?”
林谦反问。
这是所有人的看法,也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闻人语笑了,摇了摇头。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林谦感到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种站在更高维度,俯瞰棋局的了然。
“林公子,很多人觉得,我是在挑战京城的规则。”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颠覆认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