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宋爱卿,江南的奏报,你们看看吧。”他将奏报递了过去。
二人快速浏览后,宋应星有些忐忑地道:“陛下,臣等未曾想技术扩散如此之快,竟引发生计之忧,此乃臣等虑事不周……”
“不,宋爱卿,你错了。”崇祯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种洞悉规律的平静,“此非虑事不周,此乃大势所趋!新技术带来高效率,必然冲击旧有生产模式,此乃千古不易之理。若因惧怕冲击便固步自封,我大明才真将万劫不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南方,仿佛能看到那千里之外纺机轰鸣的景象:“朕为何要建格物院?为何要推广这些‘奇技淫巧’?绝非仅仅为了强军。富民,方为强国之本!让更多的人,用更少的力气,生产出更多、更好的货物,创造更多的财富,这才是正道!”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至于因此受冲击的纺纱妇,朝廷不能坐视不理。李邦华!”
“臣在!”户部尚书李邦华连忙应道。
“拟旨:令江南各省,尤其是苏、松、杭、嘉等地,官府需主动引导。可组织受影响的民众,进入新式工坊学习操作新机器,转为织工或其它工种;亦可利用增产之利,兴办善堂,教习妇女孩童从事缝纫、刺绣等更需巧手的活计;还可鼓励他们转向桑蚕养殖、棉花种植等上游产业。总之一句话,不能因噎废食,而应顺势利导,让更多人从技术进步中获益!”
“陛下圣明!此乃仁政!”徐光启激动地说,“如此一来,技术扩散非但不会生乱,反而能促进就业,繁荣经济!”
“正是此理。”崇祯点头,“此外,宋爱卿,格物院于纺织一道,不可止步于此。水力纺纱机虽好,仍受地理所限。可否研究以蒸汽之力驱动?织机是否也能进一步改良?印染技术呢?能否利用新制的酸、碱,开发出更鲜艳、更不易褪色的染料?”
宋应星听得心潮澎湃,连忙躬身:“臣遵旨!格物院定当全力以赴!”
崇祯沉吟片刻,又道:“还有,技术的保密与扩散,需有章法。核心的军工、大型机械制造,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但如纺织、农具等民用技术,在确保我大明领先的前提下,可适度放开,甚至鼓励民间仿制、改进。唯有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工商才能真正繁盛起来。这其中的分寸,内阁与格物院要仔细权衡,拟个章程出来。”
“臣等明白!”
政策的方向就此定下。不久,由内阁和户部联合颁发的《鼓励工商、引导民生谕》便通过驿传,下发至江南各府县。谕旨中明确肯定了新式机械的积极作用,要求地方官妥善安置受影响的民众,并给予率先采用新技术的工坊一定的税收优惠。
消息传到江南,如同给那些观望中的商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更多资金开始涌入工坊建设,技术扩散的速度进一步加快。盛泽镇的沈百川,更是成了当地的传奇人物,他的工坊规模一扩再扩,不仅纺纱,还引入了新式织机,出产的“沈家绸”以质优价廉闻名遐迩。
当然,暗流依然存在。旧行会的阻挠、地痞的骚扰并未完全消失,技术的模仿与反模仿、工坊间的竞争也日趋激烈。但总体而言,在朝廷明确的鼓励政策和强大的新军威慑下,这股由技术驱动的工商萌芽,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在江南的土地上蓬勃生长。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北方边境的战备、朝堂上的博弈,共同构成了崇祯新政下大明帝国复杂而充满希望的图景。帝国的经济命脉,正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纺机轰鸣声中,悄然变得更加粗壮、更有力。崇祯深知,一个强大的工业基础,才是支撑起他所有宏图伟业的坚实骨架。而这骨架的第一块基石,已在江南水乡稳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