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原礼部右侍郎徐光启,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总管格物、农政、教育革新事宜!”
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臣出列,沉稳叩首:“老臣徐光启,领旨谢恩!必竭尽驽钝,以报陛下信重!”许多官员面露复杂之色,徐光启精通西学、热衷实技,素为清流所轻,如今竟一跃入阁,专司那闻所未闻的“格物”之事?陛下用人,果然不循常理。
“擢升原都察院右都御史李邦华,为户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总管财政赋税革新、田亩清丈事宜!”
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李邦华出列,声音铿锵:“臣李邦华,领旨!必鞠躬尽瘁,整顿积弊,为陛下充盈府库!”这位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实干家,由他掌户部,显然陛下要对财政动真格的了,不少与钱粮有染的官员心头顿时一紧。
“擢升原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掌锦衣卫事!整肃卫内,监察百官,护卫新政,但有阻挠新政、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者,许其密奏直陈,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仿佛骤降几分。李若琏一身飞鱼服,越众而出,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般的肃杀:“臣李若琏,领旨!必以雷霆手段,显忠贞之心,卫陛下之政,肃清寰宇!”他那冰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班列,令许多人心头狂跳,仿佛被毒蛇盯上。阉党倒台的血腥味尚未散尽,这柄天子亲握的利剑已然出鞘,锋芒直指所有可能阻碍新政之人!
紧接着,一系列任命从王承恩口中流畅念出,孙元化督师辽东兼领军工,宋应星领格物院事,孙传庭起复……一个个名字,或熟悉或陌生,皆非以往廷推常选,却都明显带着“实干”、“技术”、“忠诚”的烙印,被精准地安置在关键岗位之上。
每念出一个名字,温体仁的心便沉下一分。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一套经过深思熟虑、缜密无比的布局。陛下几乎绕开了所有传统的选拔流程,以其绝对的权威和之前积累的隐秘力量,强行将一套全新的班底推上前台。他发现自己以及身边许多同僚,竟对此番人事变动的前期酝酿一无所知,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务实、格物、强军、富民……’温体仁在心中反复咀嚼这八个字,试图窥探其背后更深的目的与可能带来的冲击,‘陛下啊陛下,您这是要亲手砸碎千百年来士大夫治国之道的根基吗?那些奇技淫巧,如何能与圣人之道相提并论?如此操切,就不怕天下动荡,人心背离吗?’
他悄悄抬眼,再次望向御座上的年轻皇帝。此刻,晨曦恰好透过殿门的缝隙,照射在御座之前,光尘飞舞中,天子的面容一半沐浴在光晕里,一半隐于阴影之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温体仁暗暗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强行压下。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质疑都是不明智的。新君锐气正盛,屠刀犹温,锦衣卫的耳目或许就潜伏在左右。他必须蛰伏,必须隐忍,必须更加小心地观察,等待时机。
“……诸卿当同心协力,共克时艰,助朕推行新政,再造大明!”崇祯最终盖棺定论,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若有无视朝纲、阳奉阴违、乃至阻挠新政者,勿谓言之不预!”
冰冷的警告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片刻后,以徐光启、李邦华为首的受命之臣率先躬身,齐声应和:“臣等谨遵圣谕!愿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尽忠!”
其余百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被这股沛然莫之能御的皇权威势所慑,纷纷躬身拜倒,高呼万岁。
“退朝——”王承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崇祯皇帝起身,不再多看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一眼,转身离去,衮服袍袖带起一阵微风。
朝会散去,百官默然依次退出乾清宫。阳光彻底洒满广场,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凝重与迷雾。温体仁走在人群中,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甚至与相熟的官员颔首致意,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紧。
‘务实?格物?’他心中冷笑,‘且看你能在这潭深水中,激起几层浪吧。这大明的天,可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而另一边,李若琏按着绣春刀的刀柄,立于丹陛之侧,冷眼注视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如同蛰伏的猎豹,开始在心中默默勾画监察的名单。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方才刚刚开始。陛下的新政,是刮向整个旧体系的飓风,必将引来最猛烈的反扑。
紫宸定策,乾坤初掌。
然庙堂之深,暗流岂会轻易平息?这“再造大明”的第一步,已是石破天惊。未来的路,注定遍布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