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暗中追查(1 / 2)

墨香斋那夜的雨,带着血腥气和未尽的寒意,似乎渗入了林夙的骨子里。“鬼手”在他眼前被淬毒弩箭灭口的场景,如同梦魇,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那一句“老王爷”,更是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

安亲王萧景焕。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先帝时期一位权势煊赫的皇叔,更是一座几乎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即便他已故去多年,其留下的政治遗产、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尤其是那个继承了王位、看似庸碌却暗中搅动风云的儿子安王萧景钰,都让林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线索似乎清晰了,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若真是安亲王主导了当年构陷林家之事,动机为何?林家与安亲王在明面上并无深仇大恨,甚至可说交集甚少。是挡了路?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是仅仅成为了某种更大棋局中,被随手舍弃的棋子?

而如今安王府涉足两淮盐政,其庞大的资金流向何处?那个隐藏在宫内的“背景”,是否就是安王府经营多年,甚至可能延伸到当今皇帝身边的暗桩?这一切,与十几年前的旧案,是两条平行线,还是根本就是同一张巨网的不同部分?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着林夙,越收越紧。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边缘,再往前一步,可能便是万劫不复。但林家百余口的冤魂在冥冥中注视着他,胸中那口憋了十几年的恶气,也容不得他退缩。

“思过”的旨意,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称病不出,谢绝一切访客,连景琰派来探视的太医和内侍,也都被小卓子以“需要静养”为由,委婉地挡在了外间。东厂的事务,明面上由几位秉笔太监暂理,但真正的核心指令,依旧只出自林夙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沉郁气息的静室。

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风暴眼短暂的平静里,理清头绪,布下暗棋。

“小卓子。”林夙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

“干爹,儿子在。”小卓子立刻从阴影中趋步上前,垂手恭立。

“两件事。”林夙半倚在榻上,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动用我们在宗人府和内务府所有的暗线,查安亲王萧景焕。从他出生到薨逝,所有能查到的记录:履历、交往、经手过的重大事件、尤其是……先帝晚期,他与朝中各部,特别是与军饷、盐铁相关的往来。记住,要绝对隐秘,哪怕只查到皮毛,也绝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林夙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鬼手’被灭口,说明对方一直在监视与他相关的线索。反过来想,这也是一条线。查那晚之后,京城内外,有哪些人异常离开或消失,特别是与安王府、军中有牵连的人。还有,那个‘墨翁’,虽然我们处理干净了,但保不齐对方也会去查他。把他的人际往来,尤其是最近半年接触过的陌生人,给咱家捋一遍。”

“是,干爹!儿子亲自去督办。”小卓子神情肃然,他知道这两条线都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去吧。”林夙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眼,“记住,我们现在是在暗夜里摸象,每一步都要踩实了,但动作要快。对方……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小卓子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林夙睁开眼,望着头顶繁复的帐幔,心思却已飞到了十几年前,试图从那模糊而痛苦的童年记忆里,搜寻任何可能与安亲王产生交集的碎片。

东厂这部隐秘的机器,在林夙的指令下,开始向着两个方向全力运转。无数看不见的触角,悄无声息地探向那些尘封的档案卷宗,以及京城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刻,林夙都感觉像是在炭火上炙烤。胸口的伤因着心绪不宁和连日劳神,恢复得极慢,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自身状态的糟糕,以及与强大对手抗衡的艰难。

数日后,小卓子带回了初步的消息。

“干爹,宗人府和内务府那边,能查到的明面记录不多。”小卓子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沮丧,“安亲王萧景焕,作为先帝皇叔,记录大多溢美之词,功勋卓着,辅国有功。关于其具体政务的记载,尤其是敏感部分,似乎……似乎被人为清理过,留下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林夙并不意外。以安亲王当年之势,抹去一些不光彩的记录易如反掌。“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小卓子凑近了些,“咱们的人费尽心思,从一堆废弃的、关于宫廷用度赏赐的杂录里,找到一条不起眼的记录。是在先帝承平十八年,也就是……林家出事前一年,安亲王曾以‘督办军械’为由,频繁出入兵部武库司,并且,有几次深夜密会当时的一位兵部侍郎,名叫……**周谨**。”

“周谨?”林夙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承平十八年的兵部侍郎……他依稀记得,此人后来似乎官运平平,在先帝末年就外放做官,渐渐沉寂了。“这个周谨,后来如何?”

“查过了,周谨在承平二十年,也就是林家案发后不久,便因‘身体抱恙’乞骸骨归乡了,老家在江南东道的余州。没多久,就病逝了。”

时间点如此巧合!林家案发前频繁密会,案发后立刻急流勇退?林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锦被的边缘。“周谨的家族后人呢?”

“周谨有一子,名叫周文博,未曾出仕,一直在余州老家,经营些田产和绸缎生意,似乎……颇为低调富足。”

一个致仕侍郎的儿子,能维持“颇为低调富足”的生活?林夙眼中精光一闪。“派人去余州,盯住这个周文博。不要接触,只远远看着,看他都与哪些人来往,家中用度如何,有无异常。另外,查周谨致仕前后,家产有无剧烈变动。”

“是!”

“另一条线呢?”林夙追问,“那晚之后,可有发现?”

“这条线……有些蹊跷。”小卓子皱起眉,“那晚之后,京城内外并无明显的大人物异动。但是,咱们的人查到,在‘鬼手’被杀前大概半个月,有一支来自北边的商队曾在墨香斋附近落脚,商队里有个护卫,身形矫健,右手虎口有厚茧,像是常年使用兵器之人。商队离开的时间,正好在‘鬼手’死后第二天清晨。”

“北边的商队?哪家的?”

“登记的是‘隆盛’商行,主要做皮货和药材生意,背景看起来还算干净。但儿子觉得,这支商队出现的时间点和那个护卫,都太巧了。”

“隆盛……”林夙默念着这个名字,“继续查这个商行,特别是他们北边的货源和背后的东家。还有那个护卫,想办法弄到他的画像。”

“明白。”

两条线索,一条指向了致仕多年的兵部官员,一条指向了来历不明的北方商队,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都隐隐约约,指向了那个庞大的阴影——安王府。安亲王当年督办军械,与兵部侍郎密会,合情合理。而北方……安王妃的母族,似乎就在北境颇有势力。

就在林夙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扬州方面传来。

负责暗中调查两淮盐案和“惠通”银号的东厂番子,冒死传回密报:在追查一批通过“惠通”银号洗白的巨额银钱流向时,发现其中一部分,几经周转,最终流入了一个名为“**清源书院**”的地方。

清源书院,位于扬州城郊,表面上是一所由几位致仕官员和当地富绅捐资兴办的义学,招收贫寒子弟,名声颇佳。然而,东厂番子暗中查访发现,这书院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其占地极广,守卫森严,招收的学子也并非全是贫寒,更有一些来历不明、身份特殊的年轻人。而且,书院内部似乎另有乾坤,常有身份不明之人秘密往来。

更重要的是,番子们设法弄到了书院近几年的部分物资采购清单,发现其中竟有相当数量的**弓弩箭矢保养用油、以及一些打造精良但未刻印号的马鞍配件**。一个普通的义学,需要这些做什么?

消息传到林夙耳中,他猛地从榻上坐直了身体,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