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首次冲突(2 / 2)

一个要考虑全局稳定,帝王心术;一个要坚持法度原则,霹雳手段。

“林夙!”景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口口声声法度、原则!你可知道,若处置了吴骏,军中生出变故,谁来负责?你东厂能弹压得住吗?!”

“若军中因惩处一贪墨将领而生变,那便说明军中积弊已深,更需彻底整顿!”林夙毫不退让,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奴才愿亲自督办此事,若有任何差池,奴才愿一力承担!”

“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景琰怒极反笑,“你是朕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你代表的是朕的意志!你若行事酷烈,引得朝野动荡,天下人骂的是朕!是朕宠信奸佞,是朕昏聩无能!”

“陛下!”林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仰头看着景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执拗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奴才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奴才不在乎身后骂名,只在乎陛下能否成就一代明君,能否开创清明盛世!若因奴才之故,令陛下声名有损,奴才……万死难赎其罪!但请陛下明鉴,宽恕吴骏,绝非治国安邦之长策,乃是饮鸩止渴啊!”

他看着景琰,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陛下……您曾说过,要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天下。若连身边触手可及的腐败都无法根除,都无法依法处置,那远在两淮、盘根错节的积弊,又当如何?陛下的‘不一样’,难道就是对某些人网开一面的‘不一样’吗?”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景琰内心最深处,那个曾经怀抱着理想和仁心的少年太子所在的地方。他踉跄后退一步,跌坐在龙椅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啊,他曾经想要的,是一个吏治清明、海晏河清的天下。可如今,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发现每一步都步履维艰,每一次抉择都伴随着妥协和牺牲。他以为的通权达变,在林夙眼中,却成了对理想的背叛。

他看着跪在下方,身形单薄却脊梁挺直的林夙。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为他勾勒的清明江山的蓝图,那是愿意为他背负一切骂名的决绝。

景琰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需要林夙这把刀,需要他的锋利和果决,可当这把刀不仅砍向敌人,也开始指向他自身决策的“瑕疵”时,那种感觉……复杂得让他窒息。

是林夙变了吗?还是他……变了?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映照着这对曾经生死与共、如今却僵持不下的君臣。

良久,景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你……先退下吧。”

林夙深深看了景琰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失望,有坚持,更有一种深埋的担忧。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叩首,然后起身,默默地退出了养心殿。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冷清。

景琰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林夙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吴骏之事,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和林夙之间。这不是简单的策略分歧,而是根植于彼此身份、视角和理念深处的矛盾。他是一国之君,要考虑平衡与稳定;林夙是他手中的利刃,只在乎目标的达成和原则的坚守。

这一次,利刃第一次对执刀之人,露出了它冰冷的锋芒。

最终,关于吴骏的处理,景琰采取了折中之策。

他既没有如林夙所愿那般立刻将其下狱论罪,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他下了一道申饬的旨意,以“治军不严”为由,罚没了吴骏半年俸禄,并令其闭门思过半月。

这道不痛不痒的处罚,显然无法令林夙满意,但也暂时安抚了军中一部分人的情绪。然而,消息传出后,却在朝野引起了微妙的反应。

那些原本因东厂手段而噤若寒蝉的官员,似乎从皇帝对吴骏的“宽恕”中,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陛下,似乎也并非完全认同林夙那般酷烈不近人情的手段。陛下,还是念旧情、重权衡的。

这种认知,让一些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而司礼监内,林夙在接到这道旨意的内容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其归档,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更加沉默地处理着公务,加快了对两淮信息的收集,以及……对朝中其他官员罪证的整理。

他就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孤狼,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唯有那双愈发幽深的眼眸,透露着内心的波澜。

他明白,与皇帝的这次冲突,只是一个开始。他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不仅来自外界的敌人,也可能来自……他誓死效忠的君王本身。

就在吴骏闭门思过的第五天,又一封来自两淮的密报,被东厂番役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司礼监,直接呈到了林夙的案头。

林夙展开密报,快速浏览,当看到其中某个名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养心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这一次,他不能再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