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首次冲突(1 / 2)

孙铭在两淮遇伏失踪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彻底炸响了看似平静的朝堂。八百里加急军报被快马送入宫中时,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

景琰在养心殿内,将那封字迹潦草、沾染了不知是泥泞还是血渍的军报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军报称,孙铭一行在进入两淮地界后不久,于一处名为“落雁峡”的险要之地遭遇大规模伏击。对方伪装成山匪,却战术精良,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孙铭率亲卫奋力抵抗,身先士卒,最终寡不敌众,与部分亲卫失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随行的一千京营精兵亦损失惨重。

“落雁峡……”景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里距离两淮盐运司所在的淮州城尚有百余里。对方竟然嚣张至此,敢在离核心区域如此之远的地方,公然伏击朝廷钦差、手持王命旗牌的封疆大吏!

这已不是简单的抵制或叛乱,这是对中央朝廷、对皇权的悍然宣战!

朝会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先前被林夙手段震慑而暂时噤声的言官们,此刻似乎又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只是这次,他们的矛头不再仅仅指向林夙和新政,更添了几分对局势失控的真正恐慌。

“陛下!孙大人乃朝廷重臣,竟遭此不测,两淮局势已然糜烂至此!必须即刻增派大军,犁庭扫穴,以雷霆之势剿灭匪患,方能彰显天威!”

“陛下,新政推行,操之过急,以致民怨沸腾,匪患丛生,方有今日之祸!臣恳请陛下暂缓新政,以安抚地方为先!”

“盐政之弊,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寒。当务之急是稳定,是怀柔!若再强行推进,只怕第二个、第三个孙铭亦将……”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主张强力镇压的,有要求暂停新政的,有暗示需要改变策略的。但核心只有一个:孙铭的失败,证明了当前策略的失败,皇帝必须做出调整。

景琰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的喧嚣。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新政是他力排众议推行的,孙铭是他亲自选派并寄予厚望的。如今棋差一着,满盘被动。他需要破局,需要稳住阵脚,尤其是在军队系统内部。

他想到了一个人——京营副指挥使,吴骏。

吴骏,年约四旬,行伍出身,曾在景琰与三皇子最终对决的宫变之夜,率部及时控制了京城一处关键城门,阻断了三皇子部分外援,对景琰的胜利起到了虽不显眼却至关重要的作用。登基后,景琰对其进行了封赏,将其从一名中级将领擢升为京营副指挥使,地位仅次于指挥使谢勇。

然而,此人勇猛有余,韬略不足,且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贪财。据林夙掌控的东厂暗中查证,吴骏在升任副指挥使后,利用职权之便,在军械采购、军营修缮等事务中,屡有贪墨行为,数额虽不算特别巨大,但证据确凿。

若在平时,依景琰的性子,必会依法严办。但此刻,正值用人之际,两淮局势恶化,京城乃至整个军队系统的稳定至关重要。吴骏在军中颇有根基,尤其是在中下层军官中,有一定影响力。若在此刻动他,难免会引起军中震荡,给那些反对新政的势力可乘之机。

退朝之后,景琰独留林夙在养心殿议事。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景琰略显疲惫的脸庞。他揉了揉眉心,对垂手侍立的林夙道:“两淮之事,你怎么看?”

林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匪患猖獗,官商勾结,已成气候。孙大人失利,恐非偶然。东厂已加派人手前往两淮,务必查明孙大人下落及幕后主使。”

景琰点了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他沉吟片刻,话锋一转:“京营副指挥使吴骏,此人……你可知晓?”

林夙眸光微闪,已然明白了景琰的意图,答道:“略有耳闻。夺嫡有功,然治军不严,有贪墨之行。”

“朕知道他有贪墨。”景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只是如今局势不稳,军中需要安定。吴骏毕竟于国有功,在军中也有几分人望。朕意……对其贪墨之事,暂且搁置,稍加训诫即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当以稳定军心为上。”

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在原则与现实之间,有时不得不做出妥协。景琰认为,宽恕一个虽有瑕疵但关键时刻能用的将领,换取军队的稳定和支持,是眼下代价最小的选择。

然而,林夙闻言,却并未如往常般立刻领命,而是沉默了片刻。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沉默而凝滞了几分。

“陛下,”林夙抬起头,目光清冽如寒泉,直视景琰,“臣以为,此事不妥。”

景琰微微一怔,没料到林夙会直接反对。他蹙眉道:“有何不妥?不过是一点贪墨,与大局相比,微不足道。”

“非是微不足道。”林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陛下推行新政,核心在于‘法度’二字。清丈田亩,整顿盐政,提高商税,无不是要打破旧有积弊,树立朝廷法度之威严。吴骏身为京营大将,知法犯法,贪墨军资,此风若长,则军纪涣散,法度何以立?新政何以行?”

他向前微微一步,虽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言语间的锋芒已难以掩饰:“功是功,过是过。功可赏,过必罚。若因一时之功,便可掩盖日后之过,则律法如同虚设,人人皆可效仿。今日陛下因局势宽恕吴骏,明日便会有张骏、李骏以此为由,贪赃枉法,届时陛下又当如何?新政尚未推行至全国,便在京城军中开了徇私枉法的先例,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励精图治的决心?”

景琰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头火起,尤其是最后那句“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更是戳中了他内心的隐忧。他强压着怒气,道:“朕岂不知法度重要?然治国需通权达变!如今两淮动荡,京城若再生乱,后果不堪设想!朕难道要为了一个吴骏,自毁长城吗?”

“陛下!”林夙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真正的长城,是严明的法纪,是公正的赏罚,是上下一致的信念!而非一两个有瑕疵的将领!若靠纵容贪腐来维系稳定,此稳定不过是沙上筑塔,一推即倒!陛下,乱世用重典,矫枉必须过正!此刻正需以吴骏为典型,明正典刑,方能震慑宵小,整肃军纪,向天下昭示陛下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之决心!”

“你……”景琰猛地站起,指着林夙,胸膛起伏。他从未见过林夙如此固执,如此直接地顶撞自己。过去无论多么艰难,林夙总是能理解他的意图,甚至在他犹豫时推他一把。可这一次,他们站在了截然不同的立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