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香衡节。
这并非宫中旧例,而是沈流苏一手创立的节日。
美其名曰“感念四时花木之恩,祈愿国泰民安之福”,实则是她布下的一张巨网,请君入瓮。
大典设于太和殿前广场,九尊高达丈许的青铜龙纹鼎炉,呈九宫之势巍然矗立。
鼎中燃起的,是沈流苏亲手调制的“九和凝神香”,香气清越悠远,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百官列席,皇亲国戚尽数到场。
萧玦高坐于龙椅之上,神色不明地看着下方那个身着香衡使官服,却依旧显得身姿纤弱的女子。
庆典过半,沈流苏缓步上前,声如佩玉:“为贺佳节,臣女有一助兴之戏,名为‘香辨百毒’。愿以香为引,证草木清白,亦证人心向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她淡然一笑,继续道:“此九鼎之香,看似同源,实则其中三鼎,臣女添了一味无伤大雅的‘软筋草’。此草遇火成烟,初闻无异,一炷香后,则会令人四肢酸软,短暂乏力。现招募九位大人,自愿入鼎前静坐,一试真伪。”
这话极具挑衅意味。
太子一派的官员面露不屑,认为这是故弄玄虚的把戏。
而一些中立或倾向于沈流苏的官员,则跃跃欲试。
很快,九名官员出列,有御史,有侍郎,亦有宗室亲王。
他们依言在鼎前蒲团盘膝坐下,闭目静待。
香烟袅袅,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广场上鸦雀无声,只闻风声与香烟升腾的微响。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异变陡生!
左侧第三座鼎炉前,一名户部侍郎身子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中间和右侧末位的两名官员也面色发青,瘫倒在地!
太医署的医官们一拥而上,片刻后,为首的老太医面色凝重地回禀:“启禀陛下,三位大人脉象虚浮,确系中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所幸剂量轻微,并无大碍。”
全场死寂!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官员们,此刻看着沈流苏的眼神,已然带上了敬畏与恐惧。
东宫太子萧洵面色铁青,正欲出言驳斥其妖言惑众,沈流苏却已抢先一步,将一个漆盒高举过顶。
“陛下,这‘软筋草’并非奇毒,其配方来源,均出自京城百年老字号——瑞和堂。”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却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而瑞和堂的幕后东家,正是太子殿下乳母的亲弟,王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野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太子身上。
东宫詹事立刻跪地,声嘶力竭地辩解:“陛下明鉴!一派胡言!东宫所有采买,皆经内务府正规渠道,与区区一个瑞和堂何干!此乃污蔑储君!”
沈流苏对这歇斯底里的辩白置若罔闻,她不争不辩,只是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奏折,由女官呈上御前。
“陛下,这并非臣女今日才有的发现。”
萧玦展开奏折,那是一份图表,名曰《历代皇嗣病症与宫中用香对照表》。
上面没有一个字指控谁是凶手,只有冷冰冰的数据。
左侧是过去十五年间,七位不幸早夭的皇子公主的名讳、生卒年月、临终症状;右侧,则是一条时间线,精准地标注出每一批特定香品——“安神香”、“益智香”、“宁神散”——入宫的日期。
七次死亡,七次精准的吻合。
她以最严谨的香理,推演出毒性在幼童体内积累的周期,其结果与皇嗣们从“体弱”到“暴卒”的时间,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萧玦握着奏折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久久不语,殿前百官甚至能感受到那自龙椅之上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最终,他缓缓合上奏折,没有当场发作,只将其锁进了御书房最深处的暗格。
当夜,禁军统领被秘密召入养心殿,一道密令之下,东宫外围的所有守卫,于拂晓前,被悄无声息地尽数更换。
风暴看似平息,实则正在地底酝酿更恐怖的能量。
香衡院地下,一处废弃多年的冰窖,正被冯承恩带着最信得过的匠人,改造成一座特殊的监牢。
这是沈流苏亲自设计的“香狱牢”。
墙体、栅栏,皆由能安抚心神、抑制妄语的白檀木与能激发记忆深处画面的迷迭香木混合构筑。
人被囚禁其中,谎言会变得格外艰难,而深埋的真实,却会不由自主地浮现。
施工期间,冯承恩亲自检查每一寸墙壁。
当他敲击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时,听到了异样的空洞回响。
他心中一动,撬开石砖,一道隐蔽的夹墙赫然出现!
夹墙之内,没有金银,只有一个被火燎过的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