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铁水浇入模具,发出“滋啦”的巨响。
一瞬间,整个工坊都安静下来。
所有工匠都屏息凝神,注视着那渐渐冷却的模具。
新冕初成,没有珠光宝气,不见华彩夺目。
它通体暗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表面流转着木牌残片烧熔后留下的天然纹路,细看之下,竟似无数个微小的文字在缓缓流动。
它不华丽,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厚重,如山川,如大地,如万民最深沉的低语。
次日,登基大典。
没有设在威严的宫城之内,而是选在了开阔的南门广场。
万民汇聚,人山人海,却无喧哗,只有一种压抑的期待。
刘忙身着一袭最简单的玄色长袍,从人群后方走出。
没有銮驾,没有仪仗,他就那样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伏德,这位曾经最重礼法的老臣,此刻身着素袍,立于台侧。
他手持一份简朴的布帛,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告:“今日,我主登基!不拜天命,不承神谕,唯承万民之声!”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那个叫阿言的哑女,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捧着那顶奇特的冠冕,缓缓走上高台。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刘忙面前,用一双灵巧的手,打出了一连串的手语。
无人教导,但在场的所有人,无论识字与否,竟都看懂了。
那是一条条来自民声廊的愿望——“有田耕”、“能识字”、“冬有衣”、“断案公”……上百条民愿,在她无声的演绎中,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心里。
最后,她捧起新冕。
万众瞩目之下,刘忙双膝跪地,不是朝向天空,而是朝向台下的万千民众,朝向这个捧着他们心愿的女孩。
阿言小心翼翼地,将那顶沉厚的冠冕,轻轻覆于他的头顶。
没有重量,刘忙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压下了这片土地上四百年的沉冤与叹息。
刹那间,天地俱静,风声都停了。
百姓们仰望着高台上的那个人,只见他头顶的王冠,在阳光下并不反光,反而像一圈钟的虚影在微微浮动,那些木牌文字的痕迹隐隐流转。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喊道:“王……王他没戴冠啊!可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王,都更像王!”
一个孩童清脆的声音附和道:“我也觉得!他就像……就像风里的声音!”
远处的先帝陵前,守陵人老碑朝着南门方向,重重叩首,老泪纵横。
人群之中,吴班和他带领的乐工们,奏响了一支从未有过的曲子——《无名王》。
曲声没有金石之音的辉煌,却如潮水般层层叠叠,雄浑而苍凉,涌入每个人的心田。
刘忙缓缓起身,他张开口,正欲说出那句演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一行冰冷的文字却在他眼前浮现:【系统警告:若言及“朕受命于天”或任何相关词句,将触发“言不由衷”惩罚,永久失声。】
他心中一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仰望的脸,看着他们眼中交织的希望、怀疑与期盼,忽然笑了。
他改口道,声音通过某种力量传遍了整个广场:“我,不是天选之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你们选的‘回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头顶的新冕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
那枚作为“心”的钟舌残片,竟与冠体产生了共鸣,发出了三声悠远绵长的声响。
那不是钟鸣,空灵而威严,倒更像是无数颗心脏在同一时刻的集体跳动,沉稳,有力。
远处,混在人群中的小椒,怀里还抱着她那标志性的火锅勺,激动得满脸通红,她踮起脚,用尽全力大喊:“大哥!我听见你了!”
阳光变得愈发炽烈,将刘忙的身影映照得近乎透明。
他微笑着,感受着身体里某种本质的东西正在流逝,又被另一种更宏大的意志所填满。
这一路,从一个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到今天,他终于走成了别人嘴里的“王”,一个不再被史书定义的,全新的“刘备”。
广场上的欢呼声如山崩海啸,经久不息。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狂欢的余温渐渐散去,一种新的、更为沉重的寂静开始笼罩这座刚刚拥有了新主的城市。
未来,并非只有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