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一步,走到孙尚香面前,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孙尚香,我刘忙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一纸用来安抚人心的婚书,而是一个能与我并肩策马,共看天下风云的人!区区孙权,他不要你,是他有眼无珠!我刘忙,要了!”
这句话,胜过千军万马,胜过任何海誓山盟。
孙尚香眼中的火焰微微一颤,那份决绝的冰冷之下,似乎有什麽东西悄然融化。
刘忙猛然转身,气势陡变,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油然而生。
他扬声下令,声音传遍大营的每一个角落:“传我将令!”
“第一!自即日起,关闭下邳所有水门,长江一线巡防水师,提升至一级戒备!任何江东船只,无我手令,不得擅入徐州水域!”
“第二!立刻组织使节团,由简雍带队,携我徐州军民万言书写就的‘民意卷宗’,即刻启程,星夜赶赴建业。面见吴侯孙权,替我问他一句——‘贵妹已在我徐州自择归宿,深得军民爱戴。不知吴侯可还愿意,与我徐州再续前盟,共抗曹贼?’”
这两道命令一出,全场譁然。
这不是被动的接受,而是主动的出击!
不仅接纳了孙尚香,更是反将一军,把皮球狠狠地踢回给了孙权。
是要为了颜面与徐州开战,还是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事实,继续维持联盟?
这道题,比撕毁婚书要难解百倍。
“主公英明!”法正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低声补充道,“为防万一,正有三策,可同时进行。”
刘忙颔首:“孝直请讲。”
“其一,北线。立刻传令云长将军,加强小沛防务,密切监视曹操动向。孙权此举,很可能是受了曹操的压力,我们必须防备曹贼趁虚而入。”
“其二,中线。密令甘宁将军,尽起水师精锐,沿江而上,以迅雷之势,突袭寻阳!此地乃江防要塞,一旦拿下,可扼住江东咽喉,让孙权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其三,南线。立刻派遣最精锐的细作,潜入江东各地,散布消息。就说:‘吴侯孙权畏曹如虎,为求自保,不惜撕毁盟约,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当作弃子!’江东内部,主战派将领和元老重臣,多为孙坚、孙策旧部,他们最重情义与荣誉。此消息一出,必令江东主战派哗然,民间舆情逆转,足以让孙权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三策环环相扣,狠辣至极,直接从军事、政治、舆论三个层面,对孙权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刘忙听罢,眼中赞许之色更浓,断然道:“好!就依孝直之策,即刻去办!”
一场由江东掀起的风暴,就这样被刘忙君臣三言两语间,化作了一场席卷江南的滔天巨浪。
张温和他的使者团,早已被这雷霆万钧的手段震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再不敢多言半句。
当夜,江风呼啸。
孙尚香独自一人坐在江畔的巨石上,白日里的喧嚣与激荡已经沉淀下来,只剩下江水拍岸的单调声响。
她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不是珍贵的珠玉,也不是锋利的匕首,而是一枚样式古朴的铜质火锅勺。
这是那天,刘忙带她去城中市集,混在伙夫兵里吃那种叫做“火锅”的吃食时,顺手送给她的。
勺柄之上,用小刀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红汤渡劫,辣也不退”。
当时她还笑他粗俗,此刻,指尖抚过这行字,却感到一股奇特的暖意。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着江风说,又像是在对着那枚铜勺说:“你曾对我说,枪不是用来杀自己的……那今天,我就用它,杀出一条我自己的路。”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徐州城。
那万家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彷佛整片江南,都在为她今日刺出的这一枪点燃。
棋局未终,棋子却已翻身,欲做执棋之人。
与此同时,帅帐之内,灯火未熄。
刘忙正俯身於巨大的沙盘前,法正立於一旁。
白日里应对江东的诸般手段虽已布下,但刘忙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代表长江的蓝色丝线之上。
他的手指,缓缓越过江淮,指向了更北的地方,在那片代表着中原腹地的广袤区域上,轻轻一点。
那里,是另一条更为雄浑的大河。
“孝直,”刘忙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南边的火,烧得再旺,也只是燎原之势。但北边的冰,一旦开化,便是滔天洪水。”
帐外的风,不知何时转了向。
不再是江南水乡那湿润温和的南风,而是带着一股从遥远北方吹来的、乾燥而凛冽的寒意。
那风中,似乎裹挟着无数人的叹息与离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