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原的风,带走了最后一缕摇曳的蓝绿色余烬。
陈三皮站在那块半埋于沙土的石墩前,静静地看着保温箱上那行由沙尘构成的字迹——“转交成功,请签收”——在月光下被风一点点抹去,重归于无。
没有熟悉的电子提示音,没有冰冷的数据流在脑海中刷新。
过去三年,他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节点,每一次死里逃生,都伴随着“幽冥食录”那“叮”的一声脆响。
它像一个从不迟到的闹钟,精准地规划着他的每一次狩猎与投喂。
而此刻,万籁俱寂。
他忽然意识到,这已经是系统未曾发布任何任务的第七天。
他的外卖保温箱,已经空了整整七天。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条曾挂着神器碎片的链子早已不知所踪。
指尖传来的,只有皮肤冰冷的触感和风沙的颗粒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一道迟来的闪电,劈开了他被系统规则包裹了太久的思维硬壳。
“不是神器失效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是它……已经不需要我了。”
规则已经活了过来。
它不再需要一个唯一的“骑手”去执行订单,因为这片土地上所有心怀执念的人,都在无意识地成为它的终端。
他没有再回头看那间破败的铁皮屋,而是转身,徒步向南。
脚下是无尽的冻土与沙丘,头顶是亘古不变的星空。
脱离了系统的指引,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自由,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茫然。
沿途的景象不断印证着他的猜想。
他路过一个早已废弃的村落,村口那棵被风干成骨架的老槐树下,摆着一碗早已结冰的冷饭。
他绕过一片枯死的胡杨林,看见一户牧民迁徙后留下的空帐篷外,屋檐的木杆上,端正地悬着一双孤零零的筷子。
他甚至看到一群在沙地里玩耍的孩童,其中一个在追逐打闹中忽然停下,煞有介事地抓起一把沙土,递向空无一人的前方,奶声奶气地说:“给你留了一口,别抢了。”
这些地方,在安宁局的档案里是绝对的“安全区”,从未有过复活者活动的记录,更没有鬼神显形的报告。
可“饭少一口”的规则,却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根植于此。
仿佛不是后天习得的习惯,而是某种镌刻在血脉里的古老本能,在“禁睡”时代的绝望土壤中,重新破土发芽。
夜里,他在一处尚有活人气息的牧民营地借宿。
好客的主人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和一碗羊肉汤。
他吃得很慢,将一部分米饭拨到碗的一角,没有动。
后半夜,他从浅眠中惊醒,帐篷外风声依旧。
他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自己的那碗饭。
碗中米饭的边缘,果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规整的缺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走了一小撮。
而整个帐篷内外,没有任何人进出的痕迹,连守夜的獒犬都未曾发出一声吠叫。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那个缺了一角的饭团捏紧,藏入怀中。
如果规则真的已经可以自发运转,那么,那种属于幽冥的“焦米香”,应该也作为残响,留存在这被“取走”的食物周围。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他便独自离开营地。
他取出怀中那半个冰冷的饭团,凑到鼻尖,闭上眼,用“幽冥之眼”最本源的感知力去细嗅。
果然,一股极淡、极细微的幽冥气息萦绕其上。
但这气息与他过去三年所熟悉的完全不同。
它不带任何神器的冰冷共鸣,也没有鬼神那种强烈的能量波动。
它更像……更像无数人的叹息与执念,经过漫长时间的发酵,最终凝结成的一缕似有若无的残响。
一个被他遗忘许久的细节猛地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