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劣质烟草和泡面调料包的沉闷气味。
司空玥从竹篮里取出的,是四样再家常不过的小菜:一碟炒得焦黄的土豆丝,一小碗焖得软烂的红烧肉,一份凉拌的青笋,还有一碟深色的腌萝卜。
菜是凉的,但都用干净的保鲜膜仔细封好,像是准备带去野餐。
除此之外,篮子里还有一双被反复洗刷以至微微泛白的旧筷子。
火车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缓缓停靠在一个名为“黑石镇”的北方小站。
站台空旷,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
司空玥没有丝毫犹豫,提着竹篮下了车。
她没有走向出站口,而是径直走到站台尽头一个废弃的候车长椅旁。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格子桌布铺在长椅上,将四样小菜一一摆好。
然后,她拿出两副碗筷。
一副是她自己的,另一副则是那双泛白的旧筷。
她盛了两碗米饭,其中一碗的字:给昨日之人。
她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赴约的朋友。
十分钟后,发车的汽笛长鸣,她站起身,将自己的那副碗筷和空饭碗收起,却把那摆着饭菜的“一桌”留在了原地,连同那双旧筷子。
她头也不回地登上列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她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寒风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饭菜,像一个孤独的坐标。
列车再次启动。
她没有再看窗外,而是打开了一个加密的论坛。
几天来,上面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类似的帖子。
视频拍摄得都很模糊,地点也各不相同,从南方的潮湿渡口到西部的戈壁小镇,但内容惊人地一致:一个穿着灰色冲锋衣的女人,在某个公共场所的角落,摆下一桌饭菜,然后默默离开。
视频下的评论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某种行为艺术,有人则言之凿凿地宣称这是在祭奠“禁睡”时代里无数失踪的游魂。
所有视频里的女人,背影都和她有七分相似。
但其中至少有三个地点,她从未去过。
安宁局的同事发来加密信息,询问是否需要进行舆论干预。
她只回复了两个字:不必。
她关掉论坛,翻开一本硬壳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用钢笔写下一行冷静的字迹:“当模仿成为一种对抗绝望的本能时,传承,便不再需要性名。”
同一时间,西北荒原,风声凄厉如鬼哭。
陈三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被黄沙半掩的废墟中。
这里曾是一处高原外卖骑手的中转站,是整个配送网络中最为艰险路段的唯一补给点。
三年前,一支由十二名顶尖骑手组成的队伍在这里接连失联,从此,这里便成了地图上一个被遗忘的禁区。
锈蚀的铁皮屋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个破损的保温箱像尸骸般散落在沙地里。
他推开一间摇摇欲坠的铁皮屋的门,一股奇异的暖意混合着浓烈的焦米香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是“幽冥之眼”彻底激活时,才能嗅到的规则烙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屋内空无一人,但在正中央一个用石头垒起的简陋灶台上,几块木炭竟还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炭火上架着一口小锅,锅里是半勺早已凝固的冷粥,可粥的表面,却正冒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白色热气。
他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锅沿。
冰冷刺骨。
再碰那粥面上的热气,却又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冷与热,矛盾地共存于这方寸之间。
这里是规则的废土,是“幽冥食录”系统早已崩溃的边缘地带,不应该再有任何“订单”的残留。
除非……
除非有什么东西,以一种远比系统更古老、更固执的方式,在这里反复执行着某个动作,硬生生将那沉睡的规则,从虚无中重新唤醒。
他的目光扫过屋角,在一堆被风沙侵蚀的杂物中,发现了一本破旧的值班日志。
他吹开封面的沙土,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