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释然。
“有些东西,不必封印,只需传递。”
当记忆成为食粮,当分享成为仪式,镇压与封锁便成了最愚蠢的应对方式。
洪水需要的是疏导,而不是围堵。
火焰吞没了最后一页书卷。
司空玥千年的家传使命,在这一刻,被她亲手终结,也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夜色渐深,陈三皮走进了城中村那家新开的社区食堂。
店面不大,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
老板是个瘸了腿的老头,正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收拾着桌子。
看见陈三皮进来,他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没有问他要吃什么,而是直接转身,从巨大的保温饭桶里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浇上一勺肉燥,递了过来。
“新来的都这样,”老头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眼神是空的,肚子是饿的。先吃,吃饱了再说。”
陈三皮愣了一下,接过了碗。
他低头扒了一大口饭,米粒饱满,肉燥咸香,一股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温热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盘踞在体内的些许寒意。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
吃到一半,他发现碗底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他用筷子拨开米饭,是一张被塑料纸包着的小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行字:
“我也做过三年骑手。你吃得慢点,这顿我请。”
陈三皮猛地抬头,想寻找那个瘸腿老板道谢,对方却只是指了指墙上。
那是一面照片墙,贴满了各种褪色的老照片。
最中央的一张,是一群穿着旧款外卖工服的年轻人,他们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龇牙咧嘴。
在人群的最中间,那个笑得最灿烂、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的人,正是林小树。
原来,他从不是一座孤岛。
他活在一个由无数汗水、疲惫和笑容构筑的集体记忆里。
陈三皮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低下头,将最后一口饭咽下。
这一餐,比他投喂过的任何鬼神盛宴,都更让他感到“饱足”。
黄昏四合,暮色沉沉。
陈三皮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江心岛。
那口饱经风霜的破锅依旧静立在荒草之中,锅里那根诡异的青藤嫩芽,似乎又长大了一丝。
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食物,也没有打开那个已经腐朽的“外卖箱”。
他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最普通的一次性竹筷,走到破锅前,蹲下身,轻轻地将筷子并拢,插进了锅旁的泥土里。
筷尖,朝向正东。
那是林小树老家的方向。
那是,回家的方向。
风吹过,青色的嫩芽微微摇曳,在夕阳下投射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宛如一个瘦削的人影,正默默地蹲在他的身旁,认真地检查着一个看不见的保温箱的温度。
“这一单,”陈三皮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转交了。”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回头,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出十几步远时,在他身后,那双筷子旁边的泥土中,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竹筷,竟无声无息地悄然冒出土面,与他插下的那双并排而立。
而在两双筷子之间,几粒洁白的米粒,正从虚无中显现,缓缓沉入泥土,顶端……竟冒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嫩绿新芽。
夜,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
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寂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仿佛全城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一个重要的日子。
街头巷尾那些自发供奉的“留一口饭”,似乎也在这份寂静中,酝酿着某种未知的质变。
时节,正悄然滑向清明。
城中村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面馆,挂在门上的铃铛,在凌晨的寒风中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往日里总要天亮才开门的瘸腿老板,竟破天荒地在此时点亮了店内的灯。
他熟练地掀开了那口巨大的蒸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