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玥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立刻明白了原因。
古法祭祀,是凡人向未知的神明“献祭”,以换取怜悯。
可如今,遍布全城的“留一口”行为,不是献祭,而是“还愿”!
是活着的人,在偿还那个叫林小树的骑手,为他们赢得的、多一口喘息的时间。
逻辑从根上就反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口即将崩碎的瓦罐,
“砰!”
她竟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瓮沿上!
瓦罐的裂口被砸得更大,几乎碎裂。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米,一粒最普通的、从自家米缸里带来的生米,塞进了那道崭新的裂缝中。
她对着空无一物的瓦罐,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哽咽的语气低语:“那就不是请神,是喂人。”
城中村,那间昏暗狭小的出租屋。
陈三皮像个幽灵,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林小树的母亲,那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将饭菜摆上桌。
两副碗筷。
她一边将锅里的红烧肉仔细夹进对面那只空碗里,一边絮絮叨叨:“今天肉炖得烂,你牙不好,多吃点……外头冷,别跑那么快,妈不急着用钱……”
陈三皮的拳头在阴影中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某一刻,老妇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他所在的方向:“你是……树的朋友?”
陈三皮喉结滚动,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你替我骂他一句,”老妇人忽然笑了,眼角却淌下一行泪,她飞快地抹掉,“跑了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就说妈骂他了。”
陈三皮再也无法抑制,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窒息般的痛楚席卷而来。
他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了那碗早已冰冷的,为“林小树”留的饭。
他一口,一口,机械地咽下。
那米饭冰冷、干硬,划过喉咙的感觉粗糙得像在吞咽沙砾。
可每一粒米,都仿佛在他那早已麻木的胃里,重新点燃了一星温热的火。
也就在他咽下最后一口饭的那个瞬间。
数十公里外的江心岛,那口破锅,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
锅中无水,却发出了鼎沸般的轰鸣。
那株诡异的青藤根部,猛地裂开一道口子,竟“吐”出了一枚通体漆黑、已然炭化的饭团。
饭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司空玥填入米粒的共食瓮中。
同一时间,城中村里,陈三皮手捧空碗,身体猛地一震。
那枚炭化的饭团,仿佛跨越了空间,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在他触碰到饭团的刹那,他的脑海轰然炸响!
百万个,千万个低沉的、满足的咀嚼声,在他神魂深处回荡。
那些全是他曾经“投喂”过的鬼神、怨灵、禁忌存在。
可这一次,它们吞咽的不再是恐惧与绝望,而是一种全新的、它们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那滋味,名为“记得”。
陈三皮猛然睁开双眼,血丝遍布的瞳孔中,映出了一个惊骇的事实。
原来,在人类学着“留一口”的时候,那些被投喂的鬼神,竟然也在学着“留一口”!
它们不再是纯粹的吞噬,而是开始“品尝”和“记忆”。
一个全新的、脆弱的循环,正在建立。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远处的高楼上,一家新装修的餐厅,霓虹灯第一次亮起。
招牌上的字迹清晰无比:
“本店每餐,留一口予亡者。”
一场源于底层的、无声的变革,终于浮上了水面。
而那双俯瞰着整座棋盘的手,终于决定,要亲自摆弄一下这些自作主张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