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如期举行,贡院门外,学子们排着长队,经过严密的搜查后,怀着憧憬与忐忑步入考场。京城表面一切如常,熙熙攘攘,但沈芷衣布下的网已然悄无声息地撒开。
她通过已升任内务府采买副管事的小禄子,联系上了一些在宫外三教九流中颇有门路的低阶太监和内侍,许以银钱好处,让他们扮作寻常百姓、商贩或落魄文人,混迹于学子们常去的茶楼、书肆乃至烟花之地,留意任何与科举相关的流言蜚语,特别是关于试题风向、考前押题以及某些特定学子的传闻。
另一方面,顾影的暗卫则如同蛰伏的猎豹,日夜紧盯王明远及其核心党羽的府邸。他们记录着每日的访客,分析着物资的采买,甚至设法探听一些模糊的对话片段。一连数日,王明远府邸并无明显异常,他本人也是每日按时上朝下朝,处理公务,偶尔与同僚饮宴,看起来沉稳持重,并无异样。
然而,在恩科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当晚,暗卫回报了一个关键信息:王明远的一位远房侄子,同时也是今科举子的王伦,于深夜时分,乘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后门秘密进入了王明远府邸,停留了近一个时辰才悄然离开。
“王伦此人才学平平,在江南士子中名声不显,往届科考亦无亮眼表现。他此时不去与同窗聚会探讨试题,反而深夜密会身为吏部侍郎的族叔,所为何事?”沈芷衣指尖轻叩桌面,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其中的关联。“继续盯紧这个王伦,看他放榜前后与何人接触,特别是……是否有担任今科阅卷官的官员,或者与阅卷官关系密切之人。”她吩咐道,感觉已经触摸到了那条若隐若现的线。
与此同时,宫外的“耳朵”们也传回了一些零碎却值得玩味的消息。有几名来自江南的寒门学子,在酒肆中酒后抱怨,说今科第三场的策论试题角度颇为刁钻冷门,似与某些世家大族内部流传的“备考精要”或“家学指点”所述重点高度吻合,他们这些毫无背景的学子准备起来倍感吃力,怀疑其中另有隐情。虽然这只是酒后的牢骚,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听者大多一笑了之,但这风向却与沈芷衣手中那封密信所指的环节隐隐对应。
线索正在一点点汇聚,如同散落的珍珠,但还缺乏一根能将其串联起来的主线。沈芷衣知道,科举舞弊案的关键在于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需要找到试题泄露的源头、传递的途径以及最终如何确保受益者在万千试卷中脱颖而出。她现在掌握了泄露的可能源头(王明远)和可能的直接受益者(其侄王伦),但中间环节,以及更关键的——他们如何能确保王伦在糊名、誊录后的阅卷中被选中?这必然需要打通阅卷环节的某个关键人物。
就在沈芷衣苦思如何突破这最关键一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转机。已升任为宫中典籍房女官,协助管理部分文书档案的旧识婉如,在一次向沈芷衣例行汇报女学书籍用度时,看似无意地提起:“姑娘,近日奴婢奉命整理往届科考旧档,发现一个有趣的巧合。现任吏部王侍郎的一位得意门生,姓张名迁,如今正在礼部祠祭清吏司任职,而据奴婢核对,此人似乎……参与了今科试卷的誊录事宜。”
沈芷衣心中猛地一动,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祠祭清吏司看似与科考无关,但抽调其官员参与繁重的试卷誊录工作也属寻常,这个位置不引人注目,却恰好能接触到最原始的试卷!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温和笑道:“哦?倒是巧了。看来王侍郎门下,倒是人才辈出,遍布各部。”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婉如,你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往后整理档案时,不妨多留意一下朝中各位大人与其门生故旧的关联脉络,特别是涉及人事、科举、钱粮等要害部门的,若能整理成册,或对陛下日后洞悉朝局、甄别人才有所助益。”
婉如是个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沈芷衣这是在赋予她一项更重要的秘密任务。她恭敬地应下:“奴婢明白,定当细心整理,不负姑娘所托。”一条新的、指向试卷誊录环节的线索,就这样在看似平常的对话中,悄然浮现,并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张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