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连忙应声退下,不多时,便见韵常在带着她的贴身宫女智贤,缓步走进正殿。韵常在依旧是那身浅青色旗装,衣襟绣着几簇淡白秋菊,外搭的浅青纱披帛沾了些晨露,显得有些潮湿,头上那支歪斜的珠钗依旧没整理,料子本就寻常,此刻更显黯淡,脸上未施粉黛,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与急切,比在翊坤宫时更显狼狈,像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她一进殿,便恭恭敬敬地对着顺嫔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腰身弯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嫔妾…,给顺嫔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顺嫔斜倚在椅背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口的云鹤暗纹,语气高傲而疏离:起来吧。韵常在今日不在景阳宫伺候嘉妃,反倒跑到本宫的春禧殿来,有何贵干?方才在翊坤宫,你那般失魂落魄,莫不是怕嘉妃迁怒于你了?
韵常在起身时,身子微微晃了晃,智贤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她定了定神,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眼神无比真诚地望着顺嫔,那目光中满是恳求和绝望,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嫔妾……嫔妾想求娘娘救嫔妾一命!
救你?顺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而冰冷,在空旷的正殿中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本宫救你?本宫哪有那样的本事?你与嘉妃同出玉氏,又同住景阳宫,她是你同族的姐姐,更是你的靠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她因玉氏王爷的事焦头烂额,你便慌了神,来找本宫求救?与本宫何干!
她缓缓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韵常在苍白的脸,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更何况,你以为嘉妃如今的处境,还能护得住你?今日在翊坤宫,她连自己都顾不暇,忙着与本宫逞口舌之快,连你失魂落魄都无暇顾及,哪有心思管你?若是她真因玉氏的事失了圣心,你身为她的同族,又与她同住景阳宫,你以为你能撇得清关系?到时候,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吧。
韵常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未曾落下:顺嫔娘娘,您……您之前不是说,只要嫔妾能助您扳倒嘉妃,您就会帮嫔妾脱离景阳宫,还会在皇上面前为嫔妾美言,让嫔妾能有出头之日吗?您怎么能……怎么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顺嫔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冰冷无情,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样的话也只有你会信。韵常在,你当本宫真的瞧得上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助力?你以为你在景阳宫暗中给本宫递的那点关于嘉妃的琐碎消息,能值什么?
她缓缓坐直身子,目光沉沉地锁住韵常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金玉妍,都是一样的货色,自私自利,野心勃勃,却又愚蠢至极。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你。让你去给金玉妍添堵,让你们玉氏女自相残杀,看着你们狗咬狗,不过是本宫平日里解闷的乐子罢了。你倒好,真以为找到了靠山,巴巴地跑来找本宫求救,真是天真得可笑!
你……你……韵常在被顺嫔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的秋菊绣纹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满心信任,甚至不惜背叛同族、冒着被嘉妃发现的风险给顺嫔递消息,如今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她走投无路前来求助,竟然只是被当成了一个取乐的工具,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宫廷规矩,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声音带着几分嘶哑:顺嫔娘娘,既然您如此绝情,那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嫔妾今日算是看清了您的真面目,也算是瞎了眼,错信了您!希望娘娘将来,不会有与同族之人自相残杀的那一天!
说罢,她再也不看顺嫔一眼,转身便朝着殿外走去,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决绝,衣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阵急促的声响。智贤见状,连忙拿起韵常在放在一旁的浅青纱披帛,快步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顺嫔一眼,眼神中满是愤愤不平与担忧。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秋晨的宫道尽头,春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暖炉中银骨炭燃烧的细微声响。
顺嫔望着殿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冰冷刺骨:自相残杀?本宫的同族,从来都只有钮祜禄氏。至于玉氏……不过是本宫棋盘上的棋子罢了,死不足惜。她想起方才翊坤宫那位沉默寡言的谨常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同为钮祜禄氏,那丫头倒是通透得很,只是不知,这份通透,将来会不会成为另一个阻碍。
木禾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心中不由得一阵发寒,连忙低下头,敛去眼底的惊惧,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殿外的秋风吹得更紧了,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那声音在清冷的晨色中,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凄厉,与殿内的冰冷算计交织在一起,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