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嫔苏绿筠见状,连忙放下茶杯,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打圆场道:“哎呀,都是姐妹,何必为这些闲话伤了和气呢?谨常在妹妹说得极是,咱们做妃嫔的,安分守己、伺候好皇上才是正理。玉氏的事自有皇上做主,咱们就别瞎操心了。晋贵人也是心直口快,颖常在年纪小,性子急,嘉妃妹妹、顺嫔妹妹,你们大人有大量,都别往心里去。韵常在妹妹,你也别发呆了,快喝口茶暖暖身子,仔细着凉。”
纯嫔特意点了韵常在的名,可闵恩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低着头,连头都没抬一下,那模样不似走神,反倒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煎熬。嘉妃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满,想说些什么,却被谨常在方才的话堵得无从开口,只能悻悻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令妃魏嬿婉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纯嫔姐姐说得是,谨常在妹妹的话也在理。这里是翊坤宫,贵妃娘娘在此,咱们这般各说各的,岂不是让娘娘烦心?再说了,外间的事自有公论,咱们私下争执,反倒有失体统。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对谁都没好处。”
令妃的话不偏不倚,既给了众人台阶下,又暗合了谨常在的意思,算是稳住了局面。甄嬛一直沉默地看着,目光在嘉妃的不甘、顺嫔的淡然、谨常在的通透,以及韵常在的反常上一一掠过,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此时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都别再说了。今日是来请安的,不是来争论是非的。外间的事,皇上已有旨意,轮不到你们在这里说长道短。往后在宫中,都谨言慎行些,少搬弄外间是非,多顾着些自己的本分和体面。若是再让本宫瞧见这般不顾体统的模样,可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按宫规处置了。”
众人闻言,连忙起身行礼,神色恭敬:“臣妾等知错,谢贵妃娘娘教诲。”
甄嬛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罢了,都起来吧。时候也不早了,初秋晨寒,你们各自回宫吧,好好打理宫务,莫要再惹事端,也仔细着了凉。”
“臣妾等告退,娘娘金安。”众妃嫔再次行礼,依次退出殿外。嘉妃走在最前面,路过韵常在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眼底满是警告,闵恩静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衣襟里。顺嫔路过谨常在身边时,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身离去。谨常在依旧垂眸敛目,步履平稳地跟在后面,仿佛方才那番话从未说过。
殿内只剩下甄嬛、魏嬿婉和她们的贴身宫女,其他的宫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门口的留宫女守着。
令妃起身,走到甄嬛面前,躬身行礼道:“娘娘,方才在殿上,韵常在的模样实在反常得很。往日里她总是紧跟在嘉妃身后,但凡有人提及玉氏,她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帮腔维护,可今日……她竟是一言不发,还一副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脸色也不好看,想来是真有什么心事。”
甄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缓缓道:“昨日内务府来报,说宫外有人给韵常在送了东西,是从玉氏那边递进来的,走的是特例通道,避开了常规查验,只是具体是什么东西,送东西的人是谁,还没查清,想来是有些隐秘的。”
令妃沉吟片刻,眉头微蹙,说道:“莫非是韵常在得了家书?她与嘉妃同出玉氏,如今玉氏王爷处置发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又下旨让王爷进京请罪,玉氏那边定然慌了神,怕是想在宫中找些人斡旋。会不会是玉氏托人带信给她,让她帮忙说些好话?”
“说情?”甄嬛冷笑一声,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个小小的常在,无权无势,在宫中也无甚分量,哪里比得过金玉妍一个妃位的分量?更何况金玉妍还有皇子傍身,深得皇上信任,真要求情,玉氏也该找金玉妍才是,轮不到她闵恩静。这里面,定有别的缘故。”
甄嬛顿了顿,目光沉了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之前跟我说,玉氏王爷处置的是自己的发妻闵氏,对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情传开?”
令妃点头道:“回娘娘,正是。玉氏传来的消息时只说闵氏是被王爷逼的自裁,具体缘由并未细说,玉氏那边也讳莫如深,想来是想遮掩些什么。”
“闵氏……”甄嬛念着这个姓氏,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目光愈发深邃,带着几分探究与推测,“韵常在也姓闵,又是同出玉氏,能让她这般失魂落魄,连往日里最上心的攀附都顾不上了,想来绝不是普通的宗族亲缘。”
令妃一愣,随即顺着她的话头说道:“娘娘的意思是?难道她们是近亲?可臣妾从未听闻韵常在与闵氏王妃有什么牵连。”
“宫里的亲缘,哪能都摆到明面上。”甄嬛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却又透着几分笃定,“你想,玉氏虽远,但宗族脉络向来清晰,同姓闵,又能让她因王妃之死心神大乱,甚至敢私接宫外隐秘物件……说不定,是至亲之人也未可知。”
“至亲?”令妃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娘娘这么一说,臣妾倒觉得极有可能!若闵氏王妃真是韵常在的至亲,那她今日这般反常,便说得通了——至亲之人遭此变故,她夹在中间,定然左右为难。”
“只是这层关系,咱们暂无实证,只能暗中揣测。”甄嬛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这可能性极大。玉氏王爷进京,这宫里怕是又要不太平了。金玉妍一向以玉氏为傲,将玉氏的荣辱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母族出了这等事,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想方设法为玉氏王爷开脱。而韵常在夹在中间,一边是母族的嘱托,一边是至亲的变故,怕是早已乱了方寸,今日这般反常,想来也是为此事所扰。”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令妃,带着几分探究与暗示:“还有那位谨常在,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心思通透,今日那番话,倒是点得恰到好处。往后,也多留意着些她。”
令妃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臣妾明白了。臣妾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甄嬛点了点头:“去吧,凡事多留心些,务必谨慎行事,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本宫。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免得让对方有所察觉,坏了大事。”
“是,臣妾告退。”令妃扶着春婵的手,缓缓起身,退出了翊坤宫。
走出翊坤宫,初秋的冷风一吹,令妃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衣袂被风吹起,带着几分凉意。春婵连忙上前,为她拢了拢披帛,低声问道:“主儿,咱们现在回永寿宫吗?”
令妃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宫道的尽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方才你瞧见韵常在了吗?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跟在令妃身后的太监王蟾连忙上前回话:“回主儿,奴才方才在殿外候着的时候,瞧见韵常在带着她的宫女,神色慌张地往春禧殿的方向去了,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想来去了春禧殿了。”
令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和势在必得:“闲来无事,咱们也到处逛逛,正好去春禧殿附近瞧瞧。她今日这般反常,又私接了玉氏那边送来的隐秘东西,定是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那东西就藏在她宫里,能查清她与闵氏王妃的关系。咱们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也好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
说罢,令妃带着春婵、王蟾等人,朝着春禧殿的方向缓步走去。步履从容,衣袂随风轻扬,看似闲庭信步,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锐利光芒。宫墙之下,风卷着银杏叶无声飘过,落在她们的脚边,又被风吹远,仿佛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波,已在这初秋的晨色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