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见问到这个,忙又将昨日如何去看望生病的侄儿,舅母如何因门上分得此物,如何让她带回,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只求平儿信她。
平儿听罢,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这五儿多半真是被冤枉的,不过是恰巧撞在了风口浪尖上,被林之孝家的拿来顶缸,好应付凤姐的催逼。
她叹了口气,对五儿,也是对林之孝家的说道:“若依你这般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的人,倒是被人错拿了来顶罪的。只是如今时辰已晚,二奶奶才吃了药睡下,精神短少,我也不便为这点子尚不明朗的小事,此刻再去絮叨烦她。如今暂且委屈你一夜。”
她转向林之孝家的吩咐道:“林大娘,你且将五儿交给上夜看门的媳妇们,命她们好生看守一夜,不许为难她,也不许她随意走动。待明日我回了奶奶,再作道理。”
林之孝家的见平儿如此安排,与凤姐的直接命令相左,心中虽有些嘀咕,却也不敢违拗平儿,只得应道:“是,平姑娘。”便将那包茯苓霜和玫瑰露依旧交给平儿,自己带着失魂落魄的五儿出来,交给了上夜的一群媳妇婆子,嘱咐她们看管好,自回家去了。
可怜五儿,一个怯弱带病的女孩儿,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她被人带进一间堆放杂物的空房里,虽未捆绑,却如同囚犯一般被软禁起来。
那些上夜的媳妇们,神色各异。有那心肠软些的,见她哭得可怜,便低声劝道:“你这孩子,也是不晓事!既没什么,何必黑灯瞎火地在园子里乱跑,惹出这等嫌疑来?如今且安心待着,明日平姑娘问明了,自然放你出去。”
然而,更多的却是抱怨和冷眼。
一个吊梢眼的媳妇便哼道:“真是晦气!正经守夜还不够累的,平白又添个看贼的差事!这黑天半夜的,倘或一个眼错不见,她寻了死,或是偷跑了,这干系谁担待得起?”
另一个也接口抱怨,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人听见:“可不是么!真是麻烦!”
更有些素日与柳家不睦,或是巴结司棋、夏婆子一党的,见了五儿这般落难,心中十分称愿,故意走到门口,或是靠在窗边,说着些不阴不阳的风凉话:“哟,这不是柳大嫂家的千金小姐么?怎么屈尊降贵,到我们这破地方歇脚来了?”
“平日里看着倒像个老实人,谁知竟有这等手段!连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敢惦记!”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如今人赃并获,看她还怎么狡辩!”
这些奚落嘲笑,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五儿心上。
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满腹的冤屈却无处倾诉。
她本就有病,身子虚弱,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想睡一会儿,连个衾枕也无,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想起母亲不知如何焦急,想起自己平白受此不白之冤,明日还不知是何下场,只觉得万念俱灰。
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无助,直哭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那双眼睛已肿得像桃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