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带着人证物证,并那吓得魂不附体的五儿,一路到了探春的秋爽斋。
院内静悄悄的,丫鬟们多在廊下摇扇纳凉,见他们这般阵仗,都诧异地望过来。
侍书进去回了话,里头说三姑娘正在盥沐。众人只得在院中静候,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了几分压抑。
过了好半晌,侍书才复又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姑娘已经知道了。姑娘说,此事既牵连东西失窃,又涉及二奶奶那边的事,她不便越俎代庖。叫你们拿了人证物证,直接去找平儿姑娘,回明二奶奶处置便是。”
林之孝家的听了,心下明白,探春姑娘这是不愿沾染这等麻烦事,尤其是可能牵扯到宝玉房中人,更是避之不及。
她也不敢多言,只得应了声“是”,带着众人又转道往凤姐院中来。
到了那边,先寻着了平儿。平儿听林之孝家的将事情原委并搜出玫瑰露、茯苓霜的经过说了一遍,眉头便微微蹙起。
她接过那两样东西看了看,尤其是那茯苓霜,确是外头进上的稀罕物。她沉吟片刻,对林之孝家的道:“你们且在此稍候,我进去回奶奶。”
其时凤姐已卸了钗环,正准备安歇,连日操劳,脸色本就不好,听得平儿低声禀报,道是拿住了偷盗太太房里东西的贼,赃物俱在,竟是厨房柳家的女儿五儿。
凤姐近日因家事烦心,又兼身上不好,心烦意乱,也懒得细究,只求快刀斩乱麻,当即隔着帘子便吩咐道:“这等吃里扒外、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还留着他做什么!传我的话:将他娘柳家的,打四十板子,立刻撵出府去,永不许再进二门!那五儿,也一样打四十板子,不必等明日,立刻交给庄子上的人,或卖或配人,再不许留在眼前惹气!”
她这话语带着病中的烦躁与一贯的狠厉,竟是连审问核实都省了,直接就要将母女二人置于死地。
平儿在帘外听着,心中虽觉有些草率,但见凤姐已然歇下,且正在气头上,也不好立刻反驳,只得先应承下来。她出来,将凤姐的原话吩咐与林之孝家的。
那五儿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闻得此言,如同晴天霹雳,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抱住平儿的腿,放声痛哭起来,泪水瞬间浸湿了平儿的裙角。
她边哭边哽咽着,将如何因芳官赠露,心中感激,欲以茯苓霜回赠,又如何趁黄昏去寻芳官未遇,只得托小燕转交等情由,断断续续,却又清清楚楚地细诉了一遍。
她哀哀恳求道:“平姑娘明鉴!那玫瑰露确是宝二爷赏的,茯苓霜是我舅舅给的,并非偷窃!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到太太房里去啊!求姑娘开恩,好歹查明……”
平儿见她哭得可怜,言辞虽带着惊恐,却也不似作伪,尤其提到了芳官和宝二爷,心下便更添了几分谨慎。
她扶起五儿,语气缓和了些,道:“你且别慌。若真如你所说,这玫瑰露是芳官给的,倒也不难对证,等明日我找芳官来一问便知真假。只是……”
她话锋一转,拿起那包茯苓霜,目光锐利地看着五儿,“这茯苓霜,前儿粤东的官儿才送了来,老太太、太太还没过目,连二奶奶都吩咐先收着,不敢轻易动用。这东西,却不该出现在你手里。你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