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飞船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基岩星”那庞大而略显陈旧的同步轨道太空港。作为磐石星域历史悠久、规模最大的矿业星球,基岩星的太空港本应是这片星域最繁忙、最充满活力的枢纽之一,无数运输舰船如同工蚁般穿梭,将象征着坚固与稳定的“基岩矿”运往宇宙各处。
然而,眼前所见,却是一片与“繁忙”相去甚远的萧索景象。
港口泊位大量空置,锈迹斑斑的废弃矿船如同巨兽的尸骸,静默地漂浮在角落,无人清理。仍在运作的船只也大多破旧不堪,船体上布满了陨石撞击和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往来的矿工和工作人员,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麻木,眼神缺乏光彩,行动间透着一股被沉重生活压垮的迟缓。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劣质燃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岩石粉磨碎后的干燥尘埃气息,缺乏生命应有的活力。
整个港口,仿佛也感染了这片星域的“脆化”病态,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感。
苏岩团队并未张扬,他们选择了低调入境,将“希望号”停靠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泊位。要了解一片土地最真实的疮疤,官方渠道往往不如市井小巷里的流言与叹息。
他们来到了港口内部,一间名为“硬石之心”的、专门服务于矿工和底层船员的酒馆。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酒精、汗液以及那股特有的岩石粉尘味道。粗糙的金属桌椅旁,坐满了体格魁梧、皮肤因常年接触矿物而呈现暗沉色泽的矿工,他们大多沉默地喝着闷酒,偶有交谈,声音也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苏岩几人的到来,引起了一些注意。他们气质独特,与这里格格不入,尤其是娇小却眼神灵动的阿土,以及恬静出尘的白芷和云笈,更是引人侧目。但当一些不怀好意或好奇的目光,触及苏岩那沉静如渊、隐含星辰律动的眼神,以及墨痕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扫过四周环境、带着技术者审视意味的目光时,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回去。常年刀头舐血的生活,让他们拥有野兽般的直觉,能嗅出哪些人不好惹。
苏岩走到吧台,点了几杯本地最普通的、用某种耐寒谷物酿造的烈酒,并付了足够的小费。酒保是个独眼、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老者,手臂粗壮得堪比矿钻,他默默收下钱,浑浊的独眼在苏岩身上停留片刻,没有说话。
“老板,打听个事。”苏岩将一杯酒推到对方面前,声音平和,“我们刚来磐石星域,想跑点运输生意,但感觉这里……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好像没什么货可拉?”
酒保擦拭酒杯的手顿了顿,独眼瞥了苏岩一下,沙哑地开口:“外来的?劝你们早点掉头。磐石星域……快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酒馆里,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几张桌子矿工的耳中。顿时,几道带着同病相怜或麻木的目光投了过来。
“完了?”苏岩故作惊讶,“这里不是宇宙最稳定的基岩矿产区吗?”
“稳定?”旁边一个喝得半醉、胡子拉碴的矮人矿工猛地抬起头,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愤懑,“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磐石星域,他娘的像个被虫子蛀空了的烂木头!看着还行,一碰就碎!”
他的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周围几个矿工也忍不住加入了话题,压抑许久的恐惧与怨气找到了宣泄口。
“可不是吗!老子干了三百年矿工,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一个人类矿工灌了一大口酒,脸色苍白,“‘深石矿脉’,知道吧?以前是产量最稳定、品质最好的富矿脉之一!上个月,我们一支勘探队进去,就再也没出来!救援队赶到时,发现整条矿脉……连同周围的空间结构,都他妈的像饼干一样碎成了渣!连点像样的矿石都捡不回来!人……人更是连灰都没找到!”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景象。
“不是意外……”另一个声音低沉、脸上带着一道新鲜擦伤的蜥蜴人矿工接口道,他的竖瞳中残留着惊悸,“是‘它们’干的!”
“它们?”墨痕适时地插话,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蜥蜴人矿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幽灵船’!有人在偏远星域、废弃矿脉附近见过!那些船……不像我们知道的任何型号,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志,引擎几乎没有声音和能量信号,像影子一样!”
“它们不是在采矿!”矮人矿工激动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乱晃,“它们他妈的根本不用钻头,不用爆破!就那么……那么停在矿脉上空,然后……矿脉就像阳光下的雪一样,自己就……就‘化’了!不是融化,是直接变成粉末!连带着那片地方的空间,都变得跟千层酥一样,一碰就塌!”
他挥舞着粗短的手臂,试图描述那难以理解的场景:“我有个老伙计,侥幸从‘灰烬峡谷’逃回来,他说他亲眼看到,那些‘幽灵船’底部会放出一种暗红色的、像血管一样的光,照在基岩上,然后最坚硬、最稳定的基岩,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瞬间失去所有结构力,崩解成最基本的粒子被吸走!它们不像是在采矿……更像是在……啃食世界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