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学清议渐消弭(1 / 2)

太学明伦堂内,空气灼热得仿佛一点即燃。数百名太学生聚集于此,分作两派,泾渭分明。一方以老牌经学世家出身的子弟为核心,个个宽袍博带,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另一方则多是寒门出身或受新政影响的年轻学子,虽衣着简朴,却目光锐利,言辞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荒谬!《盐铁论》早有定论,‘王者不理则海内之长无益也’!如今陛下行那《均输平准法》,与民争利,使官不像官,商不像商,岂非动摇国本?!”一个面色红润,出身河间大族的太学生挥着袖子,激动地喊道,引来一片附和。

“张兄此言差矣!”一个面容清癯的寒门学子立刻反驳,他手中甚至还拿着一卷新印制的《均输平准法》释义,“陛下之法,非为与民争利,实为平抑物价,打击奸商,惠及黎庶!岂不闻‘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若任由豪商巨贾囤积居奇,盘剥百姓,才是真正动摇国本!”

“还有那《工器专利令》!”另一边,一个矮胖的学生跳脚道,“工匠贱业,竟得专营之权,与我等士子并列,成何体统?!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哼!若无陈墨大人改良农具,你家中田亩产出可能增加?若无强弩利箭,边关将士何以御敌?尔等饱读诗书,却如此轻视实务,岂非读成了腐儒?”支持新政的学生立刻反唇相讥。

争论的焦点从经义阐释蔓延到时政点评,从官员品行上升到皇帝决策。声音越来越高,言辞越来越激烈,几乎到了互相攻讦的地步。明伦堂的梁柱仿佛都在这些激昂的声浪中震颤。这就是东汉太学鼎盛的“清议”之风,臧否人物,议论朝政,曾是士人风骨的象征,此刻却显得混乱而充满戾气。

堂外,数名侍御史装扮的官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他们是新成立的御史台明部成员,奉命监控太学舆论动向。而在更远处的树荫下,两道身影悄然伫立,正是微服而来的刘宏与侍中蔡邕。

“伯喈先生,都看到了吧?”刘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就是朕的太学,帝国的未来。空谈义理,不务实际,党同伐异,于国何益?”

蔡邕须发已见斑白,面容儒雅中透着凝重,他轻叹一声:“陛下,太学生年轻气盛,关心国是,本是好事。‘清议’之风,亦是士人忧国之心体现。然…如今看来,确已渐入歧途。议论多而建设少,攻讦多而务实少,长此以往,非但无益于国,反而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党争工具,扰乱朝纲。”

刘宏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不错。袁隗称病,朝堂之上反对之声暂歇,但这太学之内,却成了他们散布言论、影响士林的最佳场所。若不能引导太学风气转向,朕的新政,在士人心中便永远缺乏认同的根基。思想的高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他看向蔡邕,语气变得郑重:“伯喈先生,您是海内大儒,士林领袖,执掌东观秘阁,修订《汉记》。这引导太学风气之重任,非您莫属。”

蔡邕肃然拱手:“臣,责无旁贷。只是…清议之风积弊已久,若要扭转,非一日之功,亦不可强行压制,否则恐适得其反。”

“朕明白。”刘宏成竹在胸,“堵不如疏,破而后立。朕欲双管齐下。其一,请先生主持,将五经及《昭宁政要》核心、新政律法精义,择其要者,镌刻于石,立于太学门前,名为《昭宁石经》,以为天下士子研学之标准,统一经义阐释,明确是非界限。其二,改革太学课考,增加策问、算学、律法、农工实务等科目,引导学子关注现实问题。先生以为如何?”

蔡邕眼中闪过亮光,他不仅是经学大家,本身也博学多才,精通音律、天文、数术,对实用之学并无偏见。刘宏此策,正中下怀。“陛下圣明!以此二策,潜移默化,假以时日,太学风气必能为之一新!臣,愿竭尽全力!”

诏令既下,雷厉风行。以蔡邕为首,召集了卢植、郑玄、荀彧等当世大儒与能臣,组成庞大的编撰团队,日夜不休,对儒家经典进行校勘、审定,并融入刘宏认可的“经世致用”、“忠君爱国”、“革新图强”等思想,同时将《均输平准法》、《专利令》等新政核心律法的原则精要,以经注的形式巧妙嵌入。

数月之后,数十座高达丈余、打磨光滑的巨大石碑,在太学门前的广场上巍然立起。上面以标准的汉隶镌刻着蔡邕等人亲手校订的经文和注释,字字千钧,在阳光下闪烁着青黑色的庄严光泽。这便是《昭宁石经》。

石经落成之日,刘宏亲临太学,主持揭幕仪式。他面对台下数千名太学生和朝廷官员,发表了简短而有力的讲话。

“诸生!”刘宏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广场,“尔等皆为国之子,未来之栋梁!读书为何?非为寻章摘句,空谈虚理;非为党同伐异,博取虚名!乃为明道义,知兴替,通实务,安天下!”

他指着身后巍峨的石经:“此《昭宁石经》,乃朕与诸位大儒心血所凝,为尔等,亦为天下读书人,立一求学之标准,树一济世之方向!望尔等精研经典,更要关注现实,学以致用,将来方能成为辅佐朕,治理这万里河山的真正干才!”

皇帝亲临,石经巍巍,话语铮铮,给所有太学生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以往他们臧否人物、议论朝政,多少带着些“舍我其谁”的虚骄之气,如今面对这代表官方最高意识形态和学术标准的石经,以及皇帝明确提出的“经世致用”要求,那股虚浮之气顿时被压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