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途中起波折(1 / 2)

天还没亮透,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里,突然插进一阵尖锐的吵闹声,像根针似的扎破了车厢的宁静。林逍的眼皮还黏着,脑子刚从混沌中抽离,就被这股声音搅得彻底清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铺位的蓝白格子床单被压出几道褶皱,鼻尖还萦绕着夜里车厢里特有的、混杂着汗味与煤烟的气息。

“吵什么呢?让不让人睡了!”斜对面上铺的大哥探出头,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抱怨,语气里满是被吵醒的烦躁。林逍也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车厢中段过道上围了一圈人,中间站着个穿西装革履的男人——在1982年的绿皮火车上,这样笔挺的西装可是稀罕物,一看就不是寻常农户或工人。男人的头发梳得油亮,领带却歪了半截,手里攥着个打开的棕色皮箱,脸色涨得通红,正对着赶来的乘警大声嚷嚷。

“同志!你必须帮我找回来!那里面有我出差的图纸,还有三百块现金和一块上海牌手表!这可是我跟厂里借的公款啊!”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皮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件叠得整齐的衬衫散落在一旁,显然是被人翻找过。周围的旅客都探着脖子看热闹,有人小声议论,有人则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行李,车厢里瞬间弥漫开一股紧张的气氛。

沈歌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眼神里满是茫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刚说完,手就下意识地伸向铺位上方的行李架,想去够那个牛皮旅行包。林逍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放得很低:“别慌,先听听情况。”他朝那个西装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看样子是行李被偷了。咱们的包不用看,里面就些干粮和换洗衣物,值钱的都在我身上呢。”

乘警穿着藏蓝色的制服,胸前的警徽在昏暗的车厢灯光下泛着微光。他皱着眉安抚男人:“同志,你先冷静点,慢慢说清楚。昨晚几点睡的?睡前检查行李了吗?中间有没有醒过?”乘警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情况,旁边还跟着个年轻的列车员,帮忙维持着秩序,让围观的旅客往后退了退,给过道腾出空间。

“我昨晚十点多睡的!睡前特意把皮箱锁好了放在行李架上!”男人激动地挥着手,“我是长春机床厂的工程师,这次去申城参加技术交流,图纸要是丢了,厂里的项目就全完了!这火车卧铺和硬座又没隔开,晚上谁都能过来,你们怎么就不锁门呢?”他的话戳中了关键——1982年的绿皮火车卧铺车厢根本没有隔离门,更别说上锁了,从硬座车厢过来只需穿过几节车厢,夜里乘务员巡逻也有间隙,确实给了小偷可乘之机。

乘警叹了口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你说的情况我们清楚,这趟车沿途要停十几个小站,有的站只停两三分钟,小偷得手后随时能下车,现在追肯定是追不上了。”他顿了顿,又问,“你想想,昨晚有没有可疑的人在你铺位附近徘徊?比如不是这节车厢的旅客,或者频繁走动的人?”

男人愣了愣,眉头拧成一团:“我没太注意啊……昨晚上车后就看了会儿资料,后来有点困就睡了。半夜好像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但以为是乘务员查票,就没在意。”周围的旅客也纷纷摇头,夜里大多睡得沉,加上火车运行的噪音,根本没人留意到异常。斜对面上铺的山东大哥插话道:“同志,不是我说你,你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出差的干部,身上肯定有钱,小偷不盯你盯谁?我们这些带的都是干粮衣服,小偷都懒得看。”

这话让工程师更激动了:“你的意思是我活该?我穿得体面还有错了?你们铁路部门就得负责!必须帮我找回来!”他上前一步想抓住乘警的胳膊,被列车员及时拦住了:“同志,你别激动,乘警同志正在按流程处理。我们已经通过对讲机联系前面的车站派出所了,让他们留意下车的可疑人员,但能不能找到真不好说。”

乘警把笔记本递到男人面前:“同志,你先在这上面签字确认一下情况。我们会把记录寄到你单位和申城的派出所,一旦有线索会立刻联系你。另外,你最好赶紧给厂里发个电报,说明情况,看看图纸能不能补救。”乘警的语气很无奈,这种跨站盗窃案在当时很常见,尤其是长途列车,停靠站点多,人员流动大,破案率极低。

男人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手都在发抖,迟迟不肯签字。车厢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说“出门在外就得小心,贵重东西要贴身放”,有人说“上次我坐火车也丢了件外套,最后也没找回来”,还有人催促着“快处理完吧,还想再睡会儿呢”。林逍拍了拍沈歌的手,示意她别担心,然后从行李架上取下牛皮旅行包,拉开拉链给她看:“你看,咱们的干木耳、虾仁还有换洗衣物都在,一点没动。”

沈歌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的东西也被偷了。”她看向那个工程师,眼神里带着同情:“他也挺可怜的,图纸和公款丢了,肯定急坏了。”林逍点点头:“确实不容易,但也没办法,这年代出门就是这样,只能自己多留心。我把钱缝在内裤上,比他放皮箱里安全多了。”

工程师最终还是签了字,坐在铺位上唉声叹气,手里紧紧攥着空皮箱,脸色苍白。乘警和列车员又安抚了他几句,才离开去其他车厢巡逻。围观的旅客也渐渐散去,只是车厢里的宁静再也找不回来了,偶尔还有人低声议论着失窃的事。林逍看了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一丝鱼肚白,田野里的雾气还没散,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地。

“睡不着了,咱们吃点东西吧。”林逍从行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林母提前准备的干豆腐和酱,还有几根洗干净的大葱。他把干豆腐铺在小桌子上,抹上一层黄豆酱,卷上大葱,递给沈歌一个:“尝尝,娘做的酱味道绝了,比火车上的早点好吃。”

沈歌接过葱卷,咬了一口,干豆腐的豆香混合着酱的咸香和大葱的辛辣,味道确实地道。她笑着说:“娘做的酱就是好吃,比上次在农场吃的还香。”两人坐在小桌子旁,慢慢吃着早餐,旁边铺位的工程师还在唉声叹气,林逍递过去一根大葱:“同志,吃点东西吧,光着急也没用,身体要紧。”

工程师愣了愣,接过大葱,声音沙哑地说了声“谢谢”。他也没吃,就拿在手里,看着窗外发呆。林逍也没再多说,和沈歌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火车渐渐驶离了东北平原,田野里的麦子已经成熟了一部分,泛着淡淡的金黄,偶尔能看到农民在田埂上劳作,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手里拿着镰刀,远远望去像一个个移动的黑点。

“你看,那片麦田好大啊!”沈歌指着窗外,眼睛里满是惊叹。她下乡五年一直在东北的山区,很少见到这么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的麦田随着地形起伏,像金色的波浪。林逍点点头:“这是松嫩平原的边缘,过了沈州,风景就不一样了,会慢慢看到山。”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关内,对沿途的风景还有些印象。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站台上挂着红色的横幅,写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几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挥舞着信号旗,指挥列车停靠。站台上有几个小贩提着篮子叫卖,里面是煮玉米和茶叶蛋,香味飘进车厢里。有旅客下车买了几个玉米,刚上车,火车就又开动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再次响起。

上午的时候,斜对面上铺的鲁州大哥也醒了,他从行李包里掏出个军绿色的水壶,喝了口热水,凑过来和林逍聊天:“兄弟,你们去申城干啥啊?探亲还是办事?”“陪我对象去取点父母的遗物,她是申城知青。”林逍说道,递过去一根烟。大哥接过烟,点上抽了一口:“知青不容易啊,我妹妹以前也是知青,在云州待了十年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瘦得不成样子。”

两人聊得投机,从知青下乡聊到农场的收成,又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鲁州大哥是做建材生意的,经常往返于东北和申城,对这趟火车的情况很熟悉:“这趟56次特快虽然慢,但比以前的慢车好多了,以前去申城要走三天三夜,现在四十八个小时就能到。不过这车厢是真挤,到了济州之后,人会更多,硬座车厢都得站着。”

沈歌坐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话。她想起自己五年前下乡的时候,坐的是最慢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她一路靠在车厢连接处,几十个小时下来,腿都肿了。和那时候比,现在的卧铺车厢简直是天堂,虽然也有失窃的插曲,但至少能躺着休息,不用挤在人群里。

中午的时候,列车员推着餐车过来了,车上摆着几个铝制的饭盒,里面是盒饭。“同志,要盒饭吗?一荤两素,一块五一份!”列车员的声音洪亮,带着叫卖的语气。1982年的火车盒饭不算便宜,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也就一块多,但味道确实不错,用的都是新鲜的食材,分量也足。

林逍买了两份盒饭,递给沈歌一份:“尝尝火车上的盒饭,比咱们带的干粮好吃点。”盒饭里有一块红烧肉、一份炒青菜和一份炒土豆丝,红烧肉炖得软烂,香味浓郁,青菜虽然有点蔫,但味道很新鲜。沈歌吃了一口红烧肉,眼睛亮了起来:“真好吃!比我以前在知青点吃的肉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