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渔再次醒来,意识渐渐回笼,闭目凝神片刻,确认自己并非身处梦境,这才挣扎着撑起身子。整理衣衫时,只觉四肢百骸酸软无力。
暖炉在屋角烧得正旺,炉上的药罐“滋滋”作响,浓郁的草药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环儿守在炉边,小脸被炉火映得通红,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听到动静,见陈渔下床,立时嗔道:“小姐!快躺下!大夫说了,您身子虚得很,半点寒气也沾不得!”说着便抢步上前搀扶。
“……什么时辰了?”陈渔声音微弱。
“刚过早饭点儿……”环儿忧心忡忡。
陈渔强挤出一丝笑意:“去请修将军……我有要事商议!”
“天大的事也等身体好了再说!”环儿不由分说将她按回床上,严严实实盖上棉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挟着凛冽寒气,修崖大步跨进门来。
“末将听候郡主差遣!”
环儿不满地跺脚:“你怎的如此莽撞?屋里的暖和气儿都叫你放跑了……”
陈渔忙出声制止:“环儿,不得无礼。将军,请近前说话。”心中却是一暖,修崖定是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环儿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炉边,嘟囔道:“先烤烤火,驱了寒气再说话。”
修崖感激点头,这些日子也摸清了这丫头的脾性——刀子嘴,豆腐心。他看向陈渔,那张脸依旧苍白,在炉火映照下透出些许红晕。
陈渔深吸一口气,思绪异常清晰:“修将军,速去办两件事。”
“其一,你亲率可靠人手,即刻前往城外驻军大营!查清军粮库存!存粮几何?可支应全军几日?”
“其二,遣机灵的铁卫,便装暗访。一访昨日安置难民之家,旁敲侧击,探其家底存粮虚实;二探城中各大米行商号,暗察粮价波动,有无缺粮迹象!”
修崖虽不解其意,但知陈渔必有深谋,当即领命而去。
约莫半日后,修崖匆匆复命。
“郡主!”他声音难掩一丝激动,“查清了!”
“军营粮草——充盈!”他语速极快,“存粮足供现有驻军半年之需!李延年离任严令:军粮乃守城命脉,非战时擅动者——斩!”
修崖紧接着道:“百姓家中,米缸粮瓮也多半充盈。昨日安置难民之家,虽有抱怨拥挤者,却无一人提及自家缺粮!城中米行,新粮堆积如山,粮价……竟比临安还低两成!今岁虽遭水患,但往年李大人力倡储粮,各家底子厚实,加之朝廷赈灾之粮分发给百姓,市面流通之粮反而更盛!”
“藏富于民……藏富于军……”
陈渔喃喃低语,随即绽放出一抹笑容:“好个李延年!他将钱粮尽数散入百姓家宅,藏进军营仓廪!官仓府库空空如也,非是无能,更非中饱私囊!他是把‘富’藏在了最安稳的地方——藏在民心军心之后!藏在那些贪婪之手伸不到、也夺不走的地方!”
“那…那我们现在……”环儿结巴着问。
陈渔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病弱的身躯似乎有了力量。她掀开棉被,扶着床沿,稳稳站直了身体。
“即刻以本郡主之名,昭告全城!”
“其一:鹿鸣郡今冬军粮充足,民心安定,特此晓谕,以安军民之心!”
“其二:本郡主体恤民生,深知粮为根本。现开府库,以市价向城中所有米行粮商——敞开收购新粮!有多少,收多少!”
“可是小姐!”环儿急切地打断,声音带着忧虑,“我们的银子……府库里能动用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屋外狂风怒号,窗棂被吹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