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辽东半岛的寒意终于被暖湿的海风彻底驱散。靠山屯四周的山林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新绿，桃李争艳，柳絮纷飞。合作社的运作已步入正轨，社员们干劲十足，山货海产通过孟礼欢建立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运往城市，换回实实在在的收益，屯子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希望。
然而，孟家小院的气氛，却在这片欣欣向荣中，悄然绷紧了一根弦。韩晶晶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
孟礼欢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外出，连合作社的日常事务也更多地交给了孟礼兵和老支书打理。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眼神里混合着即将再次为人父的喜悦，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王秀娥更是早早地请来了屯里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孙姥姥，备好了干净的剪刀、白布、热水，还有一小包托人从县里买来的消毒纱布。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王秀娥看着儿子在屋里转来转去，忍不住笑骂，“当初生丫蛋和海娃也没见你这么慌神！”
“娘，这回……不一样。”孟礼欢搓着手，老实承认。前世，他浑浑噩噩，对家庭的责任感淡薄，妻子生产时他甚至还在外面胡混。这一世，他拥有了太多，对家庭、对妻子的珍视也达到了顶点，越是珍视，就越怕失去，哪怕明知道这只是正常的生育过程。
韩晶晶倒是显得比他平静许多，她斜靠在炕上，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母性的柔光，轻声安慰丈夫：“没事的，欢子，孙姥姥都说了，胎位正，我身子骨也好，肯定顺顺当当的。”
话虽如此，当三月中旬一个凌晨，韩晶晶突然发动，阵痛袭来时，孟家小院还是瞬间进入了“战时状态”。
“快！烧热水！”
“把剪子再煮煮！”
“丫蛋，带你弟去西屋，听话！”
王秀娥和孙姥姥沉着指挥，孟礼欢则像个无头苍蝇，想进屋却被母亲严厉的眼神瞪了出来，只能在堂屋里焦躁地踱步。里面传来妻子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第一次感到在这种生命传承的伟大时刻，自己是如此的无力。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转为鱼肚白，又渐渐染上晨曦的金边。孟礼欢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堂屋中央，听着里面的动静，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突然，一声响亮、清脆，如同雏凤初啼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也瞬间击碎了孟礼欢心中所有的焦灼！
生了！
他浑身一颤，几乎要冲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里屋的门帘被掀开，孙姥姥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双手还带着水汽：“恭喜啊，欢子！是个带把儿的！母子平安！六斤八两，大胖小子！”
带把儿的……小子？
孟礼欢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儿女双全！他孟礼欢，这一世，竟然真的做到了儿女双全！
他猛地推开孙姥姥，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里屋。
炕上，韩晶晶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但眼神却明亮而满足，带着一种经历巨大痛苦后的疲惫与安详。她身边，裹在柔软的红布襁褓里，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婴儿正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发出细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