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部队招待所休息了一晚,虽然床铺柔软,环境安静,但王秀娥和韩晶晶还是醒得特别早。窗外传来的不是熟悉的海浪声和鸡鸣犬吠,而是隐约的汽车喇叭和自行车铃声,让她们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还在梦里。
孟礼欢却睡得踏实,重生后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在天蒙蒙亮时就自然醒来。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韩晶晶和孩子们,心里一片安宁。无论身在何处,家人所在,便是心安。
早饭是在招待所食堂吃的,简单的馒头、稀饭、咸菜,却让一路劳顿的一家人吃得格外舒坦。秦海龙和周卫国准时出现,两人都换下了昨天的军便装,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长裤,显得随和了许多。
“休息得咋样?大娘,弟妹,还习惯吗?”秦海龙笑着打招呼。
“挺好挺好,这地方安静,比俺想象的好多了。”王秀娥连忙说道,脸上带着感激。韩晶晶也微笑着点头,悄悄打量着四周,眼里还是有些新奇和拘谨。
“习惯就好。那咱们这就出发?今天看的这处院子,位置不错,就在后海边上不远,闹中取静。”秦海龙说着,引着他们往外走。
还是那辆吉普车,穿过清晨的胡同。阳光透过高大的槐树,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早起的老爷子提着鸟笼子溜达,有穿着工装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胡同里飘着豆浆油条的香味。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稍稍驱散了王秀娥和韩晶晶心中的陌生感。
车子在一个看起来颇为幽静的胡同口停下。胡同不宽,仅容一车通过,两侧是斑驳的灰墙,墙头探出些石榴树、枣树的枝叶。
“到了,就这儿,雨儿胡同。”秦海龙率先下车,指着一个不起眼的、漆色有些剥落的朱漆木门,“这门脸儿不起眼,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文化干部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门口,见到秦海龙,立刻热情地迎上来:“秦同志,您来了!各位好,各位好,我是房管所的老李,负责带各位看房。”
寒暄几句,老李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沉甸甸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磨砖对缝、雕着吉祥图案的影壁墙,挡住了院内的景象,只留下两侧通道。这“藏”的讲究,立刻让孟礼欢心中一动,这格局,是正经的老院子。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宽敞的四方形院落展现在眼前。地面铺着青砖,缝隙里长着些倔强的青苔。院子中央是一架有些年头的葡萄藤,枝叶繁茂,洒下一片阴凉。东南角种着一棵高大的海棠树,花期已过,绿叶葱茏。西南角则有一口水井,井口盖着石板。
院子坐北朝南,正面是三间高大的正房,青砖灰瓦,飞檐翘角,窗户是传统的木棂窗,糊着洁白的窗纸。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规制稍小,但同样整齐。所有的房屋门前都有台阶,屋檐下挂着些风干的玉米、辣椒,给这古朴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哇……”丫蛋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呼,挣脱韩晶晶的手,跑到葡萄架下好奇地张望。海娃也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个比家里院子还大的地方。
王秀娥和韩晶晶也看呆了。她们想象过北京的房子,但没想到是这样一座规整、气派,又带着浓浓岁月感的院落。这比靠山屯任何一家的院子都要讲究,都要……有“派头”!
“这……这院子也太大了吧?”王秀娥喃喃道,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有些手足无措。
老李笑着介绍:“这是标准的坐北朝南三进四合院,咱们现在是在前院。您瞧,这正房是长辈住的,采光最好,冬暖夏凉。东西厢房是晚辈住或者当客房、书房。这前院啊,以前是会客和家庭活动的地方。”
他引着众人穿过正房旁边的垂花门,进入了中院。中院比前院稍小,更为幽静,同样有正房和厢房,院子里种着花草。
“这中院一般是内眷活动的地方,更私密些。”老李解释道。
最后是后院,面积最小,有几间后罩房,通常是给佣人住的或者当做储藏室,院子里有一小片空地,可以种点菜。
“三进院子,加上倒座房、后罩房,大大小小二十来间房,建筑面积差不多四百平,院子面积还得另算。”老李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院子保存得算很好了,原来的主人是个老学者,很爱惜,后来子女都在国外,这才委托我们处理。产权清晰,没有任何纠纷。”
韩晶晶听着老李的介绍,看着这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惶恐。欢喜的是,这院子真是太好了,安静,宽敞,孩子们有地方跑,老人住着也舒坦。惶恐的是,这得多少钱啊?欢子那卖参的钱,够吗?可别为了撑面子,把家底都掏空了。
她忍不住看向孟礼欢。
孟礼欢从进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他的目光锐利得像在海里搜寻鱼群,又像在山里分辨兽踪,仔细地扫过院落的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只看房间大小和装修,而是更关注一些细节。
他走到正房前,用手摸了摸墙体的青砖,感受着那冰凉坚实的质感,又轻轻敲了敲,听声音判断内部的空实。他蹲下身,查看地基的石条是否稳固,有没有明显下沉或裂缝。
他特别注意房屋的木材结构。抬头看房梁、檩条、椽子,重点关注节点处的榫卯是否严丝合缝,有没有被虫蛀的痕迹。他甚至踮起脚,用手指甲在某些不起眼的木料上掐了掐,试试木质的硬度。
“老李同志,这房梁是松木的?看这纹路和颜色,有些年头了,保养得不错,就是西北角那根檩条,颜色有点深,像是以前漏过水?”孟礼欢指着房梁一处不太显眼的地方问道。
老李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哎呀,孟同志您好眼力!确实是松木的,老料。您指的那地方,是前年夏天一场特大暴雨,瓦片碎了几块,渗了点水,后来马上修补好了,绝对不影响结构!您要不说,我们都没太注意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