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府的宴会厅在暮色里铺展开一片奢华的光影。雕花梁木上悬着三盏鎏金铜灯,灯架铸着缠枝莲纹,灯芯燃得正旺,橘红色的光透过绘着 “百鸟朝凤” 的彩绘灯罩,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碎金,连砖缝里的青苔都沾了几分贵气。厅内对称摆着十二张黑漆案几,案角镶着银边,擦拭得能映出人影。每张案上都供着白玉盘,盘里盛着西域进贡的冰镇葡萄,紫莹莹的果肉裹着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旁边立着只青铜酒樽,樽身刻着蟠螭纹,纹路里填着金粉,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桑落酒 —— 这酒要在桑树下埋三年才开封,是赵国贵族宴客的顶配,酒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凑近能闻到醇厚的果香,混着厅角龙涎香的烟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越跟在项少龙身后踏进门时,靴底碾过门口的青石地,能清晰感觉到石面被打磨得光滑如玉。他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腰间的木剑 —— 剑鞘是去年秋末的老榆木,被他摩挲了三个多月,靠近剑柄的地方泛着浅褐色的包浆,此刻贴着腰腹,能感受到自己比平时快半拍的心跳。自上次从墨家分舵取回完整剑谱,他总觉得赵穆的态度像蒙了层雾:表面上依旧称项少龙为 “齐地贵客”,前几日还让人送了两匹齐锦过来,可西跨院的柴房却被仆从 “借打扫” 翻查过两次 —— 第一次他发现草堆被挪动了半尺,藏在砖下的半块麦饼没了;第二次更明显,他故意放在案角的木剑被挪到了窗边,剑鞘上沾了点不属于柴房的香灰,显然是有人特意检查过。
此刻宴会厅里宾客满座,却没一个是林越认识的。靠主位坐着个穿朱红锦袍的中年男人,腰间系着玉带钩,钩首是只玉雕的貔貅,手里把玩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项少龙,带着几分审视;左手边第三张案前坐着个武将模样的人,身材魁梧,札甲没卸,甲片上还沾着点尘土,手里的青铜酒樽捏得死紧,指节泛白,显然不是来赴宴的,更像是来 “镇场” 的;还有几个文士打扮的人,手里拿着竹简,却不怎么说话,只偶尔低头交头接耳,目光总往项少龙身上飘。
“项兄一路辛苦,快请上坐。” 赵穆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他今日穿了身玄色锦袍,袍角绣着暗纹的云鹤,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带钩,手里握着把玉柄折扇,扇面上是名家画的 “江雪图”,扇骨上还嵌着两颗米粒大的珍珠。他笑着起身,脚步轻快,可林越却注意到,他的袖口微微鼓起,像是藏着什么东西,走到项少龙面前时,眼神飞快地扫过林越的腰腹,显然在留意那柄木剑。
项少龙拱手回礼,笑容恰到好处:“赵大人客气了,在下只是个做丝绸生意的,怎敢劳您如此费心。只是我这仆从粗鄙,没见过这般场面,若是待会儿失了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他说着,用眼角余光瞥了林越一眼,指尖悄悄在袖底比了个 “三” 的手势 —— 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 “注意三个方向:主位后、左三案、右门处”。
林越连忙低下头,装作拘谨的样子,肩膀微微内收,让自己看起来更 “笨拙” 些。他的目光却借着低头的动作,飞快扫过项少龙暗示的三个方向:主位后面挂着幅 “山河图”,画轴比寻常的粗一圈,隐约能看到后面有个黑影闪过,应该是藏了护卫;左三案的武将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刀柄上的红绸子被他攥得发皱,显然随时准备动手;右门处站着两个仆从,姿势僵硬,眼神却不看宾客,反而盯着门口,像是在守着退路。
更让他警惕的是空气中的气味。龙涎香的烟气很浓,却盖不住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 那是砒霜的味道,他在现代的历史纪录片里见过,砒霜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却会残留极淡的苦杏仁味,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这味道不是从宾客身上来的,而是顺着侍女走动的方向飘过来的,源头就在宴会厅东侧。
【提示:精神感知(精神 8.5\/10):危险气息强度 70%,来源锁定 —— 宴会厅东侧侍女动线(坐标:东三柱旁,距项少龙案前五步);危险类型:毒物(初步判定为砒霜,溶于桑落酒后呈微浑浊状,残留苦杏仁味被龙涎香掩盖,需观察酒液状态及侍女动作);当前环境风险评估:宾客中 8 人为赵穆心腹(含左三案武将、主位后护卫),右门处仆从为赵府私兵,若冲突爆发,退路被堵概率 80%,正面抗衡胜率不足 30%;建议策略:伪装疏忽,伺机破坏毒物载体(酒樽),避免直接冲突】
面板的提示像道冷光划过脑海,林越连忙将注意力集中在侍女身上。宴会厅里共有四名侍女,都穿着淡粉色襦裙,领口绣着浅紫色缠枝纹,裙摆垂到脚踝,走路时几乎听不到声音。可其中一名侍女却格外扎眼:她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发间插着朵廉价的料器珠花 —— 那珠花的花瓣已经有些磨损,和赵府侍女常用的珍珠簪子格格不入;她的襦裙下摆缝着块浅灰色的补丁,针脚粗糙,显然是临时找来的衣服;最可疑的是她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走到宾客案前时,指尖总忍不住发抖,托盘晃得比其他侍女都厉害。
林越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 —— 那里沾着一点深褐色的痕迹,约摸指甲盖大小,颜色发暗,像是不小心蹭到的药粉。这颜色他在墨家分舵见过,墨老说过,砒霜原粉是白色的,可若是和酒液混合后再蹭到布上,氧化后就会变成深褐色。更让他确定的是,这侍女走到项少龙案前时,左手悄悄在托盘下按了一下,指节泛白,像是在确认托盘里的东西有没有放好。
“项大人,这是刚从酒窖里取出来的桑落酒,温到了正好的火候,请您慢用。” 侍女的声音发颤,像是怕得厉害,她将托盘举到胸前,托盘里放着两只青铜酒樽,一只递给项少龙,一只准备留给自己(按赵府规矩,侍女需陪贵客饮一杯)。林越注意到,递给项少龙的那只酒樽,边缘沾着一点酒液,顺着樽身往下滴时,速度比其他酒樽慢 —— 显然酒液里加了东西,密度变大了。
他还看到,酒樽里的酒液比其他案上的更浑浊,表面的泡沫也更稀疏,寻常桑落酒温好后泡沫细密,能浮在表面半个时辰,可这樽酒的泡沫只飘了片刻,就开始往下沉。项少龙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手指放在酒樽边缘,却没立刻接,眼神飞快地看向林越,似乎在等他的信号。
就在侍女的手快要碰到项少龙指尖的瞬间,林越突然动了。他故意左脚往后撤了半步,脚尖 “不小心” 勾到案下的铜环,身体顺势向侧面倒去,手肘以一个极其自然的角度,撞在托盘的左侧边缘 —— 他控制着力道,刚好能让托盘失去平衡,却不会伤到侍女的手,这是墨子剑法里 “卸力” 技巧的变种,用最小的力气达成目的。
“砰!”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宴会厅里格外刺耳。托盘脱手而出,两只青铜酒樽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摔在青砖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得满地都是,有的溅到了宾客的锦袍上,有的顺着砖缝往下渗。更关键的是,那只递给项少龙的酒樽摔碎后,碎片上沾着的酒液滴在地上,很快晕开一小片深褐色的痕迹 —— 那是砒霜遇酒氧化后的颜色,像块丑陋的斑,在浅色的青砖上格外显眼。
宴会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宾客们都停下了动作,手里的酒樽悬在半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越身上。穿朱红锦袍的男人下意识地捂了捂嘴,眼神里满是惊讶;左三案的武将 “唰” 地按住了刀柄,甲片碰撞的 “哐当” 声打破了沉默;主位后的 “山河图” 动了一下,画轴后的黑影似乎要出来,却被赵穆用眼神制止了。
赵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从慢到快,像是在压制怒火:“你的护卫怎么如此毛躁?连个侍女都能撞到,是在齐地没见过这般场面,还是故意想搅乱我的宴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越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林越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膝盖在地上磕出 “咚” 的一声,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些。他的头压得很低,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神,语气里带着几分惶恐,却又不失恭敬:“回、回赵大人,是小人该死!方才小人站在旁边,见地面沾了不少酒渍 —— 您看,那边的青砖都湿了一片,担心大人或项爷起身时脚滑,尤其是项爷最近忙着处理丝绸生意,夜里总熬夜,若是摔了伤了筋骨,小人万死难辞其咎!”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了指东边的地面 —— 那里确实有片酒渍,是刚才另一名侍女不小心洒的,此刻正好成了他的 “证据”。他还特意提到项少龙 “熬夜”,暗示自己是因为担心主子,才会这么冒失,符合 “憨直仆从” 的人设。
更妙的是,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扫过那名下毒的侍女。只见那侍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连双丫髻上的料器珠花都在发抖 —— 她显然没料到林越会用 “担心滑倒” 做借口,更怕被追问托盘里的酒樽为何会摔碎,毕竟那是她亲手端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