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中闻言,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带着些许教诲的意味:“你回来与老夫说时,老夫便想笑话你了。”
“岂不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理?那十万,是能上阵搏杀的战兵。”
“伯颜大军一路南下,沿途各州府早已奉命招募了数倍于战兵的民夫、辅兵,负责运送粮草辎重。”
“你单看那五千怯薛军,一人三匹战马,这背后需要多少人负责草料征集、运输、马匹看护?更遑论其他骑兵的战马养护。”
“十万大军远征,按照最保守的估算,后勤民夫也需达到一比三,若远征路途更远,则需一比五,方能保障大军不至因缺粮而溃。”
“忽必烈所言三十万,指的是动用的人力总和,这一点,他倒是一点都不虚。”
见阿卜杜勒迟迟没有回应此前话题,陈宜中轻轻瞥了他一眼。
“哦!哦!先生恕罪!”
阿卜杜勒连忙收敛心神,回到先前的话题:
“正如您所言,东宫那群汉人儒臣,恐怕正是要借忽必此行上都对阿合马下手了。”
“且此事,他们都筹备一年有余,如今时机正好,对阿合马发难,自是水到渠成。”
“呵呵!”陈宜中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从容神态。
“自是如此。阿合马聚敛无度,得罪人太多,太子身边那群人以‘仁政’自居,早欲除之而后快。而这,也正是吾等的一个……好机会。”
“机会?”阿卜杜勒一怔,没明白这其中关联,好奇追问,“先生何意?”
陈宜中浑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嘶哑的声音透着一股决断:
“官家如今孑然一身在世,血脉至亲,就剩下他那被尊为‘瀛国公’的兄长赵?(xian)尚在人世。”
“而今,他一直被软禁在东郊的仁王寺中礼佛……若能借此大都动乱之机,将他送出去,与官家兄弟团聚,岂不为一桩千古美事?”
阿卜杜勒闻言,骇然变色,手中的茶碗几乎端不稳:“先生!此事……此事牵扯太广,干系太大!风险之高,如何能行?!”
陈宜中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惧,只是慢悠悠地,用一种近乎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决心的语气继续说道:
“老夫……已是风烛残年之身,黄土埋到了脖颈了。”
“那些昔日被虏到大都的赵氏宗亲,能知道的也只有全太后被发配到正智寺削发为尼,那些旁支血脉谁能知道被忽必烈囚禁何处?发往何地?”
“可能,或许他们是被发配到大都哪家勋贵府邸为奴为婢了,老夫是无力也无心前去搭救。”
“可瀛国公不同,他好歹也曾是大宋赵氏一脉的天子之身,岂可留在大都受此大辱!”
说到这里,陈宜中混浊眼眸带着几分恨意,继续言道:“眼下老夫活到这岁数,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此事也是老夫唯一还能替官家办成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他抬起眼,混浊眼眸死死盯着地盯住阿卜杜勒,带着托付与恳求:“阿卜杜勒,此事非一人之力可成。你……定要助老夫一臂之力。”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不知要飘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