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雨,下得急促而冰冷。
北地,远在数万里之外的大都。
三月的风,裹挟着最后的寒意,吹拂着这座大元帝国的权力中心,似乎比蜀地的雨水更为刺骨。
揽月阁的三楼,这处曾被大火焚毁的地方,如今已修缮如新,甚至比往日更显精致。
胖胖的赵掌柜每当想起当日火起时的肝胆欲裂,仍心有余悸,这毕竟是他押上了全部身家的心血。
然而,当那位色目巨贾阿卜杜勒的仆人,恭敬地奉上远超实际损失的修缮银钱。
他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咧到耳根的笑容。
虽说此楼,人家也占着份额,但毕竟自己才是大头。
对方如此有诚意,主动承担所有损失,他自然乐得笑纳,心中对这位合作掌柜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刻,陈宜中独自坐在那扇赵昺昔日最爱的临窗位置,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却仍觉得有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他望着窗外大都略显萧瑟的街景,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怀念之色。
坐在他对面的阿卜杜勒,看着陈宜中越发枯槁的侧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尽管他已延请名医,用尽珍稀药材为陈宜中调养,可岁月终究非药石所能逆转。
上了年纪的人,这些汤药,也不过是勉力维持罢了,治不了根本的沉疴。
不知想起了什么,陈宜中那布满皱纹、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突然绽开一抹极为爽朗的笑容。
笑声虽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豁达,引得阿卜杜勒诧异地侧目。
陈宜中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向阿卜杜勒,声音沙哑道:
“掌柜的,你说忽必烈此番动身去了上都,东宫那群人,是不是……该开始动手了?”
阿卜杜勒眼中精光一闪,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却谈起另外一事,低声道:
“先生明鉴,伯颜在二月底已率大军南征前往刺桐城,路途遥远,估摸最快也要六月才能抵达那边。”
“他这一走,忽必烈就不得不动身前往上都,坐镇漠北,震慑那些心怀异动的宗王。”
他顿了顿,回忆起那日城外的景象,语气中仍带着震撼:
“此次南征,阵仗极大,征调了北地各处汉军、探马赤军,更有蒙古本族铁骑,尤其是……多了那支誓要雪耻的五千怯薛军!”
“那日誓师南下,鄙人特意去城外看了。军容鼎盛,气势确实骇人,万马奔腾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天日。”
言罢,他却话锋一转,多加了一句,带着商人一贯的精明。
“不过,鄙人是整日跟算盘打交道的人,眼睛毒,私下估摸着,当时在场的战兵,能有十万顶天了。”
“忽必烈对天下人宣扬的三十万大军,未免有些夸大其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