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军借佯攻用草人消耗箭矢的计划尚未真正展开,便已在冲天火光中彻底崩溃。
远在后方督战的高兴勒马而立,立马察觉到前方浓烟滚滚,火光四起。
计策被识破,他脸上却未见恼怒,只眼底掠过一丝锐光,缓缓道:“倒是本帅小觑了这群悍匪。”
他微微眯起眼,望向那巍然耸立的梅泷石寨,内心暗忖:能将本帅这草人借箭之策看破…定是那位颇有智谋的女将陈吊花…他可不信那群只会凭着一身匪气与元军硬碰的莽夫能有这般见识。
正思忖间,身后马蹄声疾,此前分兵出击各寨的诸将已然归来。
其妻弟陈嵩一马当先,面带悻悻之色,驰至近前拱手:“高帅!周边各寨皆空!那些畲汉刁民早溜得干干净净,只留些破烂寨栅,我等扑了个空!”
“哈哈哈…”高兴听罢,不怒反笑,眼中燃起灼灼战意:“好!空寨之计?这才有趣!若对手尽是愚昧莽夫,这剿匪之功,得来又有何滋味?”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焦灼的前线,下令道:“传令!命黄华所部头陀军即刻后撤修整,将昨日备好的火油草人,全部给我抛至石寨墙下……既然箭借不成,那就用烟好好熏一熏这些躲在洞中的鼠辈!”
此刻的头陀军大将黄华,正狼狈地收拢残兵,寨墙上不仅火箭犀利,更有滚木礌石借势砸落,顺着山坡翻滚碾压。
导致头陀军阵形大乱,士卒哭嚎退避,连那些燃烧的草人也成了阻碍退路的火墙。
他听得传令兵的军令,心头憋闷至极,却不敢有半分违拗,只得咬牙咽下,立马组织头陀残军后撤。
在默默从高踞马背的元军副帅高兴眼前疾行而过时,黄华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生怕其口中下达再次冲锋的命令,到那时头陀军十不存一,自己真成光杆将军了。
石墙之上,陈吊花眼见败退的头陀军竟将无数浸透火油的草人尽数弃于寨门之下,心中陡然一凛,急声厉喝:“停止火箭!勿再引火!”
然而她的命令终是迟了半步,几乎就在草人堆积成垛的同时,元军阵中骤然爆出一片刺耳的锐响!
无数火箭自元军后阵掠空而起,宛若一场逆飞的流星火雨,精准地扑向寨门下的草堆。
轰然一声爆燃,烈焰冲天而起,将厚重的寨门吞没!
灼人的热浪裹挟着黑烟翻滚而上,炙烤着墙垛,门后的闽军更被这股烈焰浓烟逼得连连后退。
“快!取水灭火!”陈吊花掩面呛咳,声音却穿透烟幕,清晰果断,“弓手听令!压制墙下元军,休容他们趁火逼近!”
闽军将士应声而动。
水桶沿着墙头飞快传递,冷水泼入火海,激起一片嘶鸣的白雾;与此同时,箭雨从垛口倾泻而下,竭力阻击任何试图靠近的元军。
墙下墙头,箭矢往来飞窜,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幸得寨门本就极为厚重,仅外层被烧得焦黑爆裂,一时未透。
就在闽军拼力将火势稍稍控制之时,元军布置在半山的投石器“回回炮”再次发出沉闷的怒吼!
巨石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中已是焦黑狼藉的寨门!木屑碎石四溅,那饱经摧残的大门在巨力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震颤。
然而,元军此番却并未趁势派出拔寨搭云梯的蚁附兵,唯有凭借回回炮持续不断地轰击,间或又以密集的箭矢覆盖墙头,压制闽军行动。
战局陡然变成了一场纯粹的远程消耗,巨石砸门,箭矢穿空,双方在这狭窄的山谷间以烈火与石弹对撼,互有死伤。
战斗在硝烟与焦臭中持续煎熬……
直至日头高悬,晌午的烈日穿透烟尘,元军后阵中才终于传来收兵的号角声。
攻势戛然而止,只留下满地狼藉、燃烧的残骸、以及双方将士淋漓的鲜血,被秋霜缓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