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浓重,连松针都坠着冰晶。
元军的营帐却像一层灰云,顺着林间空地迅速蔓延,不过半日便布满了整片山坳。
旌旗在松涛间时隐时现,刁斗声声,混合着炊烟与马嘶,昭示着这必将是一场持久战。
回回炮轰鸣犹在耳畔,赶来的赵昺已与陈吊眼兄妹、许夫人等一众将领疾步踏入梅泷石寨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
洞内水声滴答,火把将嶙峋的岩壁映照得光影跳动,气氛凝重。
“罗将军伤势如何?”赵昺刚一落座,目光便扫向臂缠绷带的罗半天,眉头紧蹙。
“官家放心,箭簇已取出,未伤筋骨只是短期内左臂难以发力。”罗半天咬牙回道,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陈王,我军伤亡?”赵昺转向闽王陈吊眼,问出最关心的事。
“阵亡过百余人,伤者近千。”陈吊眼声音沉重,悲愤说道:“多是元军箭矢与云梯近搏时所伤,梅泷寨内攻势所需的滚木礌石消耗…近三成。”
陈吊花则在一旁分析指出这次元军攻寨的作派,直言少见,无法判断其真实意图。
许夫人柳叶眉一皱,略一思索,疑惑道:“听你这么一说,元军攻势虽猛,却似雷声大雨点小。
几次攀上城头皆被击退,伤亡必远重于我军。
可如此消耗,并不像那位汉人万户侯高兴一贯雷厉的行军作风啊?”
许家在刺桐城内仍有一部分残存家族势力潜伏于其中刺探元廷情报,她早已熟络元廷所谓征蛮大军中各位领军大将的行事风格,才出此判断。
“这正是我所疑之处!”陈吊花即刻接话,黛眉紧蹙,“元军这次攻势看似汹涌,实则虚多实少,反复拉扯,仿佛…仿佛并非意在登城,而是另有所图。”
“朕方才在了望墙上,在交战阵地看清了他们遗下的稻草人。”赵昺指尖掠过粗糙的石桌桌面,适时插话,“其上箭矢密布,却大多未被拔出带走。高万户岂是吝啬至此,连箭矢都要遗弃战场之人?”
他指尖轻敲石桌,停顿片刻,点破了关键:“他非但不吝啬,反而大方得很。显然是用这些草人,以及他麾下兵卒的佯攻,来换寨中箭矢。”
洞内霎时一静,唯有火把噼啪作响。
众将旋即恍然,元军竟是行此“草人借箭”之计!
“好一个高万户……”赵昺越想越好笑,嘴角牵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想学诸葛孔明?可惜这八闽山林,并非赤壁江面。”
他霍然起身,斩钉截铁下令道:“陈王,传令下去!
即刻起,督造火箭,备足火油松脂。
待元军再驱草人来袭,不必吝啬箭矢。
给朕点燃它们,连本带利,悉数奉还!”
此令一出,是夜,畲汉军民齐心协力,砍伐松枝、熬制火油、捆绑箭簇,通宵达旦,赶制出无数火箭。
第二日黎明时分,元军的攻势再度袭来,依旧是以头陀军为先锋,背负稻草,如法炮制地向石寨逼近。
然而此番寨墙之上,闽军早已严阵以待……未等元军进入惯常的佯攻距离,陈吊花一声令下,墙头骤然腾起一片火光!
浸透松脂的火箭划破空气的薄雾,骤雨般倾泻而下,瞬间便将那些吸饱火油的草人点燃。
烈焰腾空,瞬息成燎原之势。
冲在最前的头陀军士卒根本不及反应,稻草剧烈燃烧,将他们反裹其中,惨叫声撕破山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