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污水流动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突然!
“够了!!!”
路明非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被触发的、更深层的恐惧而扭曲。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黄金瞳死死盯住约翰,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怒火和厌恶。
“所以你他妈的就因为这件事?就因为心里过不去?!就开始自暴自弃?!就开始帮着那种组织散播这种能把人变成怪物的毒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经手的那些鬼东西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变得比死侍还不如?!你这算什么?!赎罪吗?!这他妈是变本加厉的犯罪!”
路明非的情绪异常激动,仿佛约翰的罪行玷污了他心中某些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守护”和“正义”的脆弱信念。
他无法接受一个人可以因为自己的痛苦,就如此轻易地滑向深渊,并将更多的人拖入地狱
面对路明非激烈的指责,约翰没有反驳,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他只是疲惫地、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得令人发疯
“你说得对……是犯罪……无可辩驳。”
“我没什么可说的……罪就是罪。”
“我只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直到……”
他的目光,极其艰难地,越过路明非的肩膀,落在他背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但路明非此刻被愤怒淹没了,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低吼
“直到什么?直到又一个无辜的孩子出现在你面前?让你那点可怜的愧疚心又找到了新的寄托?约翰·多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和你当年在战场上做的!有什么本质区别?!不都是在杀戮和毁灭吗?!你的救赎到底在哪里?!”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也敲打在他自己的心上。
他忽然感到一阵迷茫——如果连一个看似想要赎罪的人,其行为本身依旧充满了罪孽,那么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刑天铠甲要守护的,又究竟是什么?
力量带来的,难道最终只能是更多的痛苦和循环吗?
就在这时。
一个细小、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路明非背后响了起来,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许你这么说约翰叔叔!”
是艾米丽。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路明非的愤怒和对约翰的维护。
“约翰叔叔是好人!”
她带着哭音,却异常执拗地喊道,
“他给我买好吃的!给我买新书包!他还答应要保护我!妈妈说过……会保护孩子的人……都是好人!”
孩子简单而纯粹的逻辑,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所有复杂的道德辩论和沉重的罪孽感。
她不懂战争,不懂罪孽,不懂什么龙血药剂。
她只知道,这个看起来可怕又虚弱的叔叔,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没有丢下她,还说要保护她。
路明非猛地愣住了,所有的愤怒和质疑都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艾米丽那双流泪却无比认真的眼睛,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约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直强撑的平静终于彻底崩溃。
他低下头,发出一声像是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点的呜咽。
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无声地滑落。
汉高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楚子航不知何时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光影交界处,冰冷的黄金瞳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示,但那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艾米丽从路明非背后伸出小手,似乎想要去够约翰,带着哭腔继续说
“约翰叔叔不怕……艾米丽相信你……你是好人……”
这一刻,所有的争论都失去了意义。
在一个孩子最纯粹的信任面前,成人的罪与罚、对与错、救赎与沉沦,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复杂。
路明非胸中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酸涩和茫然。
他看着崩溃的约翰,又感受着背后那个小小的、却散发着巨大力量的生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复杂和沉重。
正义,或许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判断。
而救赎,有时可能仅仅始于一个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
地下通道依旧黑暗漫长,恶臭依旧弥漫。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发生了改变。
他们沉默地继续前行,只是这一次,队伍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人性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