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墨渍似的影子已经钻了进来,节肢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沙沙”声,黄金瞳的光在碎片折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而它没看路明非,径直朝着缩在角落的老板娘爬去,尖刺在地毯上犁出深深的沟。
老板娘的哭声卡在喉咙里,脸白得像张纸,整个人抖成了秋风里的落叶。
“别碰她!”
这句话喊出来时,路明非自己都愣了。
他甚至不知道声音是从哪来的,只觉得胸腔里有团火猛地炸开,烧得他忘了怕,忘了抖,连后颈那阵尖锐的痛感都被压了下去。
右手边就是堆着的塑料板凳,米白色的,边角被磨得发毛。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攥住凳腿的瞬间,掌心的冷汗让塑料变得滑溜溜的。
但他抓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胳膊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怪物离老板娘只剩两步远了。
它弓起的背微微起伏,喉咙里又滚出那种卡痰似的呼噜声,节肢末端的尖刺已经抬起,闪着冷光。
而路明非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想起刚才在桥上抱着书包的空落,想起电话亭里模糊的呼唤,想起记忆碎片里那个托着他屁股的、带着栀子花香的怀抱
他渐渐明白,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原来看着别人要被伤害时,心脏会疼得像被攥住。
他把全身力气都灌进胳膊,抡圆了板凳,朝着怪物拱起的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砰!”
塑料凳面撞上怪物身体的瞬间,发出声沉闷的响,像砸在块浸了水的烂木头。
路明非虎口震得发麻,板凳差点脱手飞出去。
怪物明显顿了下。
黄金瞳猛地转向他,光里淬着淬毒似的怨毒。
它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这个敢砸它的、刚才还在发抖的少年,到底哪来的胆子。
老板娘趁机尖叫着往货架后面钻,带倒了一排酸奶,蓝色的包装盒滚得满地都是。
路明非此时握着板凳的手还在抖,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黏在背上冰凉。
但他没退,死死盯着那双黄金瞳
记忆碎片又在脑子里翻涌,这次不是模糊的雾,是道更清晰的影子
有人挡在他身前,背影宽得像堵墙,手里好像也握着什么,挡开了同样带着寒光的尖刺。
“滚啊!”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劈了叉,却比刚才更响。
这次他看清了,怪物后背被砸中的地方凹下去一小块,灰黑色的黏液顺着凹痕渗出来,滴在地毯上,洇出片深褐的渍。
原来它不是刀枪不入的。
路明非胆子大了起来,甚至还往前迈了半步,把板凳举得更高,尽管胳膊已经开始发酸,尽管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怪物喉咙里的呼噜声变了调,像是被激怒了。
它猛地转过身,节肢在地板上抓出刺耳的刮擦声,朝着路明非扑了过来。
黄金瞳的光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那股铁锈混着腐土的怪味,浓烈得让人作呕。
路明非此时的脑子彻底成了团被揉烂的纸,所有念头都在怪物扑来的瞬间被碾碎。
黄金瞳的光像两团烧红的烙铁,逼得他眼睛发酸,那股铁锈腐土味钻进鼻腔,呛得他差点窒息。
他甚至能看见怪物节肢上的尖刺闪着冷光,离他的脸只有半臂距离
而他腿肚子抖得像筛糠,身体僵在原地,连眨眼都忘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便利店角落里的阴影突然晃了晃。
不是怪物拖行的“沙沙”声,是种更利落的、像风卷过树叶的轻响。
路明非只觉得眼前一花,空气里仿佛被投入颗石子,荡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下一秒,一道佝偻的身影已经稳稳地立在他身前。
是那个老头
他今天穿着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背有点驼,手里还攥着根油亮的木拐杖,看起来就像隔壁巷口晒太阳的老爷爷。
可此刻他站在那里,佝偻的脊背却像突然撑直了几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道锐光,比怪物的黄金瞳更冷。
怪物的扑势戛然而止,节肢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急刹声,黄金瞳里闪过丝错愕,显然没料到这凭空冒出来的老头。
“砰!”
没等怪物反应过来,老头已经动了。
他甚至没回头看路明非,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掌,五指微蜷,对着怪物拱起的后背轻轻一推。
动作慢得像在打太极,可落在怪物身上的瞬间,却爆发出惊雷似的闷响。
路明非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眼前的怪物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折成个诡异的角度,“嗷”地发出声不似人声的尖啸,整团影子横着飞了出去。
“哗啦——!”
它撞翻了三排货架,零食、泡面、饮料罐噼里啪啦砸了满地,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金属扭曲的哀鸣,在狭小的便利店里炸开。怪物撞在最里面的冰柜上,厚厚的铁皮被撞出个凹坑,它滑落在地,灰黑色的黏液溅得到处都是,半天没动弹。
便利店彻底安静了,只剩下冰柜压缩机苟延残喘的嗡鸣,和老板娘从货架后探出头时,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路明非还举着那把塑料板凳,保持着砸下去的姿势,胳膊酸得快断了。
他看着眼前的老头,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
“老……老爷爷?”
他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在记忆里盘旋过的称呼,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老头这才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扫过他,又瞥了眼地上那把快被捏变形的塑料板凳,嘴角扯了扯,露出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说过,你会想起来的”
他的声音苍老却有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熟稔。
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跳。
对方早就知道一切,到底有什么意图?
而就在这时,地上的怪物突然抽搐了一下。
它后背的凹痕处汩汩地冒着黏液,节肢却开始不规则地扭动,黄金瞳重新亮起,这次的光里除了怨毒,还多了丝疯狂的忌惮,死死盯着老头,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老头拄着拐杖,轻轻往地上一顿。
“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怪物的低吼戛然而止,蜷缩在地上,像条被打怕了的狗。
老头没再看它,只是冲路明非抬了抬下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愣着干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