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月怔了怔,随即点头:“好啊。”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傅司夜了。
九
傅司夜得知程明月与周叙深交往的消息时,正在开会。他当场失态,摔了茶杯。
助理战战兢兢地补充:“只是偶尔一起看展吃饭,应该还没正式交往……”
傅司夜挥手让所有人出去,独自在办公室呆坐到深夜。程明月离婚时平静的眼神无数次在他脑中回放,那时他以为她只是赌气,以为她迟早会回来。
他从未想过,程明月会真的离开他的生活。
手机响起,是林小渔从国外打来的。“傅大哥,我适应得很好,交了很多新朋友……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傅司夜揉着眉心,“小渔,我给你安排的课程还跟得上吗?”
“嗯!就是有点想你……傅大哥,你还好吗?声音听起来很累。”
“我没事。”傅司夜顿了顿,“小渔,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打电话了。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林小渔轻声问:“是因为傅太太吗?她还在生我的气?”
傅司夜闭上眼,“不关你的事。是我搞砸了一切。”
挂断电话,傅司夜从保险箱里取出那枚婚戒。“只此情深,此生不渝”——刻字清晰如昨,承诺却已成空。
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十
程明月接到傅司夜电话时,正和周叙深在画室讨论合作细节。
“明月,我病了,发烧四十度……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傅司夜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说,“傅总不肯去医院,也不吃药,您能不能……”
程明月沉默片刻,“请好好照顾他,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私人医生。”
挂断电话,周叙深关切地问:“没事吧?”
程明月摇头,“前夫生病了,助理希望我去看看。”
周叙深若有所思,“你担心他?”
程明月看向窗外,细雨绵绵。“七年感情,说不担心是假的。但那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关切,与爱情无关了。”
周叙深轻轻握住她的手:“明月,我不介意你过去的故事,只希望未来我能成为你故事的一部分。”
程明月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中泛起暖意。“谢谢你的理解。”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傅司夜本人。
“明月……”他的声音嘶哑虚弱,“我就问你一句话:那七年,对你来说真的什么都不算了吗?”
程明月走到窗边,雨丝划过玻璃,像一道道泪痕。“司夜,那七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永远珍惜。但我们已经结束了。”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如果我愿意改,愿意等……明月,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程明月闭上眼睛,狠下心肠:“放手吧,司夜。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说完,她挂断电话,拔掉了SI卡。旧号就此作废,如同那段逝去的感情。
十一
傅司夜挣扎着起床,驱车前往程明月公寓。
雨越下越大,他浑身湿透地站在楼下,仰望着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窗口。灯亮着,却不再为他而亮。
“明月!程明月!”他嘶声力竭地喊着,“我爱你!我一直爱的只有你!”
窗户打开,程明月的身影出现。傅司夜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下一秒就彻底破碎——周叙深出现在她身后,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那一刻,傅司夜明白了什么叫万箭穿心。
程明月下楼来,撑伞走到他面前。“回去吧,傅司夜,别这样糟践自己。”
傅司夜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满是血丝:“为什么这么快就让他走进你的生活?我们的七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程明月平静地看着他:“当你陪着林小渔看海时,当你为了她一次次抛下我时,我们的七年对你来说又值多少?”
傅司夜语塞,手慢慢松开。
程明月将伞递给他,“保重身体,傅氏集团还需要你。”
她转身走向楼道,周叙深正在门口等她。傅司夜看着周叙深自然地为她披上外套,两人相携而入的身影如此默契,刺痛了他的眼睛。
雨更大了,傅司夜跪倒在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
他终于明白,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
十二
一年后,程明月的艺术基金会正式成立。
周叙深作为首席艺术家,为她策划了开幕展。程明月在业内声望日隆,不再是傅太太,而是程总——独立、自信、充满魅力的女性。
展会当天,傅司夜不请自来。他站在角落,看着程明月从容地与来宾交谈,光芒四射。她脖颈上戴着周叙深设计的项链,昭示着新的开始。
周叙深走到傅司夜面前,“傅总,感谢赏光。”
傅司夜直视着他:“你对她是真心的吗?”
周叙深微笑:“我对明月的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尤其是不懂得珍惜她的人。”
傅司夜攥紧拳头,又无力地松开。“好好待她。她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爱。”
“我深知这一点。”周叙深颔首,“顺便告诉你,林小渔三个月前结婚了,嫁给了你的一个商业对手。看来她寻找的‘单纯生活’,最终还是抵不过都市的诱惑。”
傅司夜怔住,随即苦笑。原来他所以为的纯粹感情,也不过是一场算计。
展会结束后,傅司夜等在停车场。程明月看到他,并不惊讶。
“恭喜你,明月。”傅司夜递上一个礼盒,“新婚礼物。”
程明月没有接,“谢谢,心领了。”
傅司夜坚持递给她:“打开看看。”
程明月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枚婚戒,但内圈的刻字变成了“只此情深,来生再续”。
傅司夜声音哽咽:“明月,我不敢祈求今生原谅,只盼来生还能遇见你,那时我一定不会弄丢你。”
程明月合上盒子,还给他:“司夜,珍惜眼前人吧。来生太渺茫,今生才值得好好活着。”
她坐进车里,周叙深为她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中傅司夜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程明月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周叙深握住她的手:“还好吗?”
程明月睁开眼,微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十三
傅司夜独自登上城市最高的大厦天台。
一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向程明月求婚的。那晚星空璀璨,她笑着流泪,说“我愿意”时声音里的幸福让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如今星空依旧,人已不在。
傅司夜取出那枚婚戒,久久凝视。他曾以为程明月会永远在那里,无论他走多远,回头就能看到她温暖的笑容。是他太自信,太理所当然,忘记了再深的感情也需要呵护珍惜。
手机里存着无数条未曾发出的短信: “明月,今天路过花店,白玫瑰开得很好,记得你最喜欢。” “明月,下雨了,记得你总忘记带伞。” “明月,我梦到我们小时候了,你为我包扎摔伤的膝盖,说‘吹吹就不痛了’。” “明月,我错了,真的知错了……”
可是他知道,这些短信永远发不出去了。那个曾经为他24小时开机的号码,已经不再属于他。
傅司夜站在天台边缘,强风吹乱他的头发。下方城市灯火璀璨,却没有一盏灯为他而亮。
他想起程明月最后说的话:“珍惜眼前人吧,司夜。”
可是他的眼前人,早已走远了。
傅司夜缓缓跪下,将脸埋在掌心。夜风中,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明月……明月……”他一遍遍呼唤着那个曾经专属他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有些错过,就是一生。
十四
三年后,程明月与周叙深婚礼前夕。
傅司夜收到请柬,纯白卡纸上印着双人剪影,幸福溢于言表。他指腹摩挲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如刀割。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傅总,要准备贺礼吗?”
傅司夜沉默良久,轻声说:“把我名下那套海边别墅过户到她名下。再准备一套周叙深喜欢的画具,要最好的。”
婚礼当天,傅司夜远远站在教堂外,看着程明月身着白纱走向周叙深。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是他许久未见的光彩。
当神父问“是否愿意嫁给身边这个人”时,程明月清晰地说“我愿意”,声音里的坚定与幸福刺痛了傅司夜的心。他曾听过同样的承诺,那时她眼中的光芒只为他一人。
仪式结束,新人携手走出教堂。程明月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傅司夜相遇,她微微一愣,随即礼貌颔首,如同对待每一个普通来宾。
傅司夜上前,将礼物递给周叙深:“祝你们幸福。”
周叙深接过画具,真诚道谢。傅司夜转向程明月,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句:“白头偕老。”
程明月微笑:“谢谢。”
没有怨恨,没有留恋,平静如水的目光告诉他,她真的放下了。
傅司夜看着婚车远去,手中紧握着一枚婚戒。内圈刻着“只此情深,来生再续”的字样深深烙进掌心。
他轻声对自己说:“傅司夜,这就是你的结局了。”
十五
程明月度蜜月归来后,收到傅司夜助理的消息:傅总病重,希望能见您一面。
周叙深体贴地说:“你去吧,有些事情需要彻底了结。”
病房里,傅司夜瘦得脱形,但眼神清明。他屏退左右,与程明月单独相处。
“明月,谢谢你来看我。”他声音虚弱,“我就想问一个问题,问完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程明月点头:“你问。”
“如果……如果那天在发布会后,我立刻醒悟,彻底断绝与林小渔的联系,全心全意挽回你,我们还有可能吗?”
程明月沉默良久,最终诚实回答:“也许会有可能。但司夜,人生没有如果。”
傅司夜闭上眼,泪水滑落鬓角:“是啊,没有如果……”
他颤抖着从枕下取出一本日记,“这是我失忆那两年写的,恢复记忆后一直不敢看。现在……送给你吧。或许能帮你理解,那段时间的我。”
程明月接过日记本,没有立即翻开。
傅司夜望着她,眼神眷恋而不舍:“最后一次了,明月……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程明月犹豫片刻,轻轻拥抱了他。傅司夜在她耳边哽咽道:“要幸福,明月……连我的那份一起幸福。”
离开病房时,程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傅司夜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中显得格外孤独落寞。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少年傅司夜翻墙来找她,手里捧着刚摘的栀子花。
“明月,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最大最大的房子!”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起吃到老,玩到老,幸福到老!”
程明月眨回眼底的湿意,轻轻带上了房门。
有些故事,注定只能留在昨天。
十六
程明月一直没有翻开那本日记。
直到三个月后,傅司夜去世的消息传来。他走得安静,遗嘱中将大部分财产捐给慈善机构,只留一小部分给老员工和程明月的艺术基金会。
葬礼上,程明月终于翻开那本日记。
第一页写着:“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但救我的女孩叫我‘阿夜’,她说我是被海浪冲上沙滩的。头痛欲裂,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一页页翻过,记录着傅司夜失忆期间的迷茫与探索。他对林小渔的感激,对海岛生活的适应,以及——对梦中那个模糊身影的思念。
“又梦到那个身影了。她回头对我笑,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弯。心口好痛,好像丢掉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小渔今天暗示了她的心意。但我无法回应,心里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了……” “小渔的哥哥为救我去世了,临终前让我照顾她。我承诺会负责她的一生,但这不是爱。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但我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即使想不起她是谁……”
最后一行写着:“今天终于联系上家人了。原来我叫傅司夜,有妻子叫程明月。看到照片那一刻,全部想起来了——那是我的明月,我爱了整整二十年的女孩!可是……我承诺了要照顾小渔,这该如何向明月解释?”
日记从这里中断。后面是空白的纸页,如同他们无疾而终的婚姻。
程明月合上日记,泪如雨下。
原来他从未变心,只是被感恩与责任束缚;原来他每一次去找林小渔,都在煎熬挣扎;原来他们本可以有不同的结局,如果当时再多一点沟通,少一点骄傲……
周叙深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没事的,都过去了。”
程明月靠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是啊,都过去了。错过的已错过,失去的已失去。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十七
五年后的一个春日,程明月带着女儿到海边写生。
三岁的小丫头像极了童年的她,蹦蹦跳跳地捡贝壳,唱着自己编的歌谣。
程明月作画间歇,抬头望向海平面。时光如水,冲淡了许多伤痛,只留下淡淡的惆怅。
女儿跑过来,举着一枚贝壳:“妈妈看!贝壳里有亮亮的东西!”
程明月接过贝壳,发现里面藏着一枚戒指——正是那枚刻着“只此情深,来生再续”的婚戒。
她怔住,环顾四周。海滩空旷,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
“妈妈,这是什么呀?”女儿好奇地问。
程明月将戒指握在掌心,冰凉的金属渐渐被体温焐热。“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错过与珍惜。”程明月抱起女儿,“走吧,爸爸该等急了。”
走出几步,她回头望向大海。夕阳西下,海面泛着金色的光芒,美得令人心碎。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远处,对她微笑挥手,如同多年前每个归家的黄昏。
程明月眨眨眼,那身影又消失了,只有海鸥掠过水面。
她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掌心戒指的触感提醒着她:有些爱,错过就是一生;有些情,只能留在往昔。
潮起潮落,带走了时光,留下了故事。
而她的人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