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安攥紧了手指,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她恨沈明微,恨她的虚伪,恨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可是……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而且,如果沈明微真的出了事,宋澜序会疯的吧?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到底,她根本无处可逃。
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残存的那点可悲的善良,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哪怕那个人是她最恨的人。
短短几秒,思绪百转千回。
最终,她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书房门,宋澜序大概也在为沈明微的事焦头烂额。
她迅速回到房间,拿出自己偷偷藏好的少量现金和那张伪造的身份证件,塞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她刻意避开别墅的佣人和保安,从后院一处隐蔽的角落,翻墙跑了出去。
西郊废弃化工厂,远离市区,荒无人烟。
沈栀安打车到附近,然后步行过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只有风声和废弃厂房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她握紧了口袋里防身用的水果刀,心脏跳得飞快。
工厂内部空旷而黑暗,只有高处破旧的窗户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
“有人吗?”她小声喊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转身想跑,却已经晚了。
几个黑影从巨大的废弃机器后面闪了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狞笑,根本不是电话里那个声音。
“哟,还真来了?宋太太,果然‘姐妹情深’啊。”
“你们是谁?我妹妹呢?”沈栀安强作镇定,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你妹妹?”男人嗤笑一声,“这会儿,宋总大概正抱着他的心上人你侬我侬呢。谁在乎你这个替身的死活?”
沈栀安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另一个男人猥琐地笑着,“有人花钱买你的命。顺便嘛……哥几个也能快活快活。别说,这张脸虽然比不上沈家二小姐,但也算标致……”
他们一步步逼近。
沈栀安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明白了!根本没有绑架!这是一个针对她的、彻头彻尾的陷阱!
是谁?是沈明微?还是……宋澜序?
他已经厌恶她到,要用这种方式来除掉她了吗?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抽出水果刀,胡乱地挥舞着:“别过来!”
男人们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即更加兴奋起来。
“够辣!我喜欢!”
挣扎中,她的刀划伤了一个男人的手臂。男人惨叫一声,彻底被激怒,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沈栀安被打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踉跄着摔倒在地,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腥咸的血味在嘴里弥漫开。
男人们围了上来,肮脏的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放开我!滚开!”她拼命地挣扎、哭喊、嘶咬,却如同蜉蝣撼树。
冰冷的、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的皮肤,绝望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男人们动作一僵,脸上露出慌乱。
“妈的!怎么会有警察?!”
“快走!”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踹了她的小腹一脚:“贱人!敢报警!”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传来,沈栀安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温热的液体顺着腿间涌出。
孩子……她的孩子!
警笛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绑匪们顾不得她,仓皇逃窜。
沈栀安蜷缩在地上,痛得浑身痉挛,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落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
“这里有个受害者!伤势很重!快叫救护车!”
混乱,嘈杂。
她被抬上担架,迅速往外送。
工厂大门外,警灯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无数人影在晃动。
在一片混乱中,她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宋澜序。
他穿着昂贵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旁,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沈明微裹着他的外套,娇弱地偎在他怀里,正低声啜泣着。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温柔。
他甚至……没有朝她这边看上一眼。
仿佛那个浑身是血、正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那一刻,沈栀安的心,彻底死了。
原来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这里有陷阱,知道她会来。他甚至亲自来了,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确保他心爱的沈明微万无一失。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用她做诱饵,来换取沈明微的平安。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液,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冻结了所有的疼痛和感知。
救护车门关上的瞬间,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出那个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宋……澜……序……”
他终于听到了,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重重的警灯和人群,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震惊的情绪?但太快了,快得像她的幻觉。随即,那眼神又恢复成一贯的冰冷和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后的不悦。
仿佛在责怪她的狼狈和存在,惊扰了他怀里的佳人。
救护车的门彻底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沈栀安对这个男人、对这段婚姻最后一丝渺茫的、可笑的期待。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病房里。
身体像被碾碎重组般疼痛,尤其是小腹,空落落的疼。
她猛地伸手摸向肚子。
平坦的。
那个悄然孕育了两个多月、她曾寄予了最后一丝希望的小生命……没有了。
被他的父亲,间接地、冷酷地、杀死了。
眼泪早已流干,眼睛干涩得发疼,心里却是一片死寂的荒芜,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护士进来给她换药,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欲言又止。
“宋太太,您节哀……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宋先生他……”
“他呢?”沈栀安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护士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谁,表情有些尴尬:“宋先生……在外面处理事情。您妹妹受了惊吓,情绪不太稳定,宋先生一直在陪着她……”
沈栀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果然如此。
她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
“宋太太!您还不能下床!您需要休息!”护士惊慌地想拦住她。
“滚开。”沈栀安看也没看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身体很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走廊尽头,VIp休息区的门口,她看到了他们。
宋澜序背对着她,正将一杯温水递到沈明微手里,动作是她从未见过的耐心和细致。
沈明微靠在他肩上,小声啜泣:“澜序哥哥,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别怕。”他低声安抚,语气温和,“有我在。”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宋澜序转过身。
看到脸色惨白、穿着病号服、摇摇欲坠的沈栀安时,他好看的眉头瞬间拧紧,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惯有的不耐和冷漠覆盖。
“你出来干什么?回去躺着。”他命令道,语气生硬。
沈栀安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空洞,像透过他在看一片虚无。
“孩子没了。”她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宋澜序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抿紧了薄唇,眼神暗沉下去,看不清情绪。
偎在他怀里的沈明微,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宋澜序移开视线,语气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刻薄的残忍:“没了更好。本来就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
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将她彻底打入无间地狱。
沈栀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眼泪却倔强地一滴都没有流。
她笑得弯下了腰,伤口被牵扯,剧痛阵阵袭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宋澜序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她近乎疯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烦躁?
“你笑什么?疯了不成!”
沈栀安止住笑,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枯寂。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宋澜序,我恨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宋澜序的心上。
他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像是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看清她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淬毒般的绝望和恨意。
那恨意,让他心底莫名地窜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恐慌。
沈栀安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她所谓的妹妹。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剧痛的身体,像个破碎的玩偶,沿着冰冷的走廊,慢慢地往回走。
背影决绝,仿佛要走出一个永不回头的结局。
第二天,趁着看守松懈,沈栀安偷偷离开了医院。
她什么都没带走,除了口袋里那点可怜的现金和一张证件。
天空飘着冰冷的细雨。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向何方。城市那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手机响了,是宋澜序打来的。她看了一眼,直接关机,然后将手机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去了一个遥远的海边小镇。
母亲生前曾说过,外婆家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可惜她从未去过。那里或许,能让她暂时喘息。
小镇生活平静,海风潮湿咸腥。她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对着大海。
身体在慢慢恢复,心却依旧空洞。她常常一整天地坐在海边,看着潮起潮落,日落月升,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开始频繁地呕吐,嗜睡,情绪起伏不定。
起初以为是失去孩子后的身体反应和心理创伤。直到两个月后,她震惊地发现,原本该来的月事,迟迟未至。
一个荒谬的、不可能的念头闯入脑海。
她颤抖着去镇上的药店买了验孕棒。
当看到上面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时,她整个人瘫软在地,捂住嘴,失声痛哭。
原来……原来那个孩子,他那么顽强。在那场暴力和失去之后,他依旧牢牢地抓住了她。
巨大的悲恸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是了,在医院时,因为月份小,加上情绪激动和身体创伤,b超并未准确检出……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没了。
包括她,包括……宋澜序。
这个孩子,是那场绝望婚姻留给她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馈赠。
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滴落在手背上,这一次,却带着温度。
“宝宝,对不起……妈妈差点弄丢了你。”她低声呢喃,“别怕,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妈妈会拼命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彻底在小镇安顿下来,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份和孕肚。
时光流逝,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活动,感受那份强大的、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力。
这让她枯萎的心,一点点重新染上了生机。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直到怀孕七个多月的一天。
她像往常一样,去镇上的集市购买生活用品。路过一个报刊亭时,一本扔在地上的财经杂志封面,猛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封面上的男人,俊美无俦,眉眼深邃,依旧是那副矜贵冷漠、掌控一切的模样。
是宋澜序。
杂志封面的大标题赫然写着——“宋氏巨擘宋澜序情定沈氏千金,世纪婚礼即将举行!”
沈栀安站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原来,没有她这个碍眼的替身,他这么快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他心爱的女人了。
也好。
她和他,早就该桥归桥,路归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点可悲的刺痛,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杂志内页一张被放大的、模糊的监控截图,猛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截图似乎是从某个路边监控截取的,画面里,一个身形瘦削、穿着宽大衣服也难掩孕肚的女人,正低头走过街角。
虽然画面模糊,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侧影轮廓……分明就是她!
截图旁边配着醒目的文字——“悬赏千万!寻妻!宋氏总裁痛失爱妻,数月来倾尽全力疯狂搜寻!如有线索,重金酬谢!”
沈栀安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悬赏千万?寻妻?痛失爱妻?疯狂搜寻?
每一个字都像最荒谬的笑话,狠狠冲击着她的认知。
他找她?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庆幸她的消失吗?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地迎娶沈明微吗?
怎么会……悬赏千万找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小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下坠般的剧痛。
她捂住肚子,痛苦地弯下腰,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周围似乎有人惊呼,有人围了上来。
“你怎么了?”
“天哪!她是个孕妇!要生了吗?”
“快叫救护车!”
嘈杂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而不真切。
沈栀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开始模糊涣散,只有杂志封面上宋澜序那双冰冷执着的眼睛,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里,挥之不去。
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冰冷刺骨的海浪声,以及内心深处绝望的呐喊。
孩子……她的孩子……
绝不能再被他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