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她让他看到了她偷藏了十年的痴心妄想,看到了那个虚拟世界里穿着婚纱的“周椰青”。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要跟着他一起死去?
她成功了,用林薇的死亡作为背景板,用自己精心编织的VR幻境作为工具,终于将那份卑微的、深藏十年的爱意,以一种最惨烈、最不可挽回的方式,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可换来的,不是想象中的解脱,而是更深、更黑暗的绝望深渊。他的悔恨,他的痛苦,他的“我爱你”……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将她凌迟。
她蜷缩在墙角,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撕裂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模糊的边缘,她仿佛看到那片林薇向往的、蔚蓝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一抹刺目的白——是那件她亲手挑选的、象征着林薇未竟心愿的缎面婚纱。
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漫了上来,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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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园”墓园。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沾湿了苍翠的松柏,在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葬礼的肃穆被这场冰冷的雨渲染得更加沉重。纯黑色的伞面在墓前无声地撑开,如同一片片移动的乌云,隔绝了天空,也隔绝了生者与死者的视线。穿着深色衣服的人们沉默地站立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雨水和悲伤混合的湿冷气息。
周椰青独自一人,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大衣,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器。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粘在冰冷的皮肤上。她站得笔直,目光却空洞地越过人群,落在墓穴前方那个被雨水打湿的黑木骨灰盒上。
那里面,装着林薇。
仪式进行得庄重而压抑。牧师低沉平缓的诵经声在雨幕中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亲属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当沉重的黑木骨灰盒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时,人群中响起一阵更加压抑的悲声。
周椰青的目光,却穿透了悲伤的人群,牢牢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离墓穴最近的那个身影——万崇。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却像套在一个毫无生气的衣架上。他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全身浇透,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而僵直的脊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从周椰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硬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下颌角,以及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他没有哭。没有像在婚礼露台或病房里那样崩溃嚎啕。一种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将他与周围所有的悲伤都隔绝开来。那是一种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心悸的绝望。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就那样站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即将被泥土覆盖的骨灰盒,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盒子看穿,看到里面那个已然消逝的灵魂。
葬礼结束的钟声低沉地敲响,余音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人群开始带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有序地散开,像退潮的黑色潮水。低低的交谈声和压抑的叹息在雨声中飘散。
周椰青没有动。她依旧站在原地,黑色的伞在雨中撑开一片小小的、孤寂的空间。她看着万崇。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和那个尚未封土的墓穴。负责封土的工作人员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打扰。
万崇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像生了根。雨水冲刷着他,他浑然不觉。时间在冰冷的雨滴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椰青撑伞的手臂都开始感到酸麻,久到冰冷的寒意顺着小腿一点点向上蔓延。
万崇终于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他弯下腰,伸出那双被雨水泡得发白、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捧起了墓穴边那个同样被雨水打湿的黑色骨灰盒。
他紧紧地将骨灰盒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宝物。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低垂的额发滴落在漆黑的盒盖上,溅起微小的水花。他低下头,脸颊紧紧贴着那冰冷的盒面,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对沉睡其中的爱人做着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然后,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再看那个即将被泥土掩埋的墓穴一眼,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转身!迈开大步!朝着墓园出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步伐沉重而急促,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周椰青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黑色的伞在她奔跑的动作中剧烈摇晃,冰冷的雨水趁机打湿了她的脸颊和肩膀。
万崇走得很快,目标极其明确——墓园外那条通往海边悬崖的公路!雨水模糊了前方的视线,但周椰青能清晰地看到他抱着骨灰盒的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一道投向深渊的、绝望的黑色闪电。
她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疼痛,用尽力气奔跑着。肺部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她冲出墓园大门,看到万崇已经拉开车门,将那冰冷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自己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黑色的轿车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卷起一片泥泞的水花。
“万崇!”周椰青嘶声大喊,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微弱而破碎。
回答她的,只有汽车引擎迅速远去的轰鸣。
周椰青冲到自己的车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勉强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她死死盯着前方那辆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车尾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滨海公路上疯狂疾驰。狂风卷着暴雨,狠狠地抽打着车身,发出沉闷的声响。海浪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
前方的黑色轿车猛地一个急转,冲下了主路,拐向那条通往悬崖观景台的狭窄岔路!周椰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险险地跟着冲了下去。
悬崖近在眼前!灰黑色的巨浪在崖底疯狂地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千堆雪沫。狂风裹挟着冰冷咸腥的海水和雨点,如同无数鞭子,狠狠抽打在脸上,生疼。
周椰青的车子一个急刹,在湿滑的悬崖边停下,车轮距离边缘不足半米!她推开车门,狂风几乎将她掀倒!
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血液倒流!
万崇的车停在悬崖最边缘,车门大敞。他正站在狂乱的暴风雨中,站在悬崖最边缘的礁石上!狂风撕扯着他湿透的黑色西装,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他卷下深渊。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黑色骨灰盒。
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倒映着身后翻腾咆哮的、如同巨兽之口的灰黑色怒海。他看着周椰青,眼神陌生得如同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路人。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比脚下的深渊更加令人胆寒。
他对着周椰青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近乎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个被彻底碾碎灵魂后,残留在躯壳上的、空洞而扭曲的弧度。
然后,在周椰青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
“万崇!不要——!!!”
他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身体向后,直直地、决绝地,仰倒了下去!像一片被狂风无情卷落的黑色树叶,瞬间被悬崖下那灰黑色的、翻腾着死亡泡沫的汹涌怒涛吞没!
巨大的浪头扑上礁石,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瞬间抹去了他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
只有那个空洞的、扭曲的弧度,如同一个永恒的噩梦,死死地烙印在周椰青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网膜上。
冰冷的雨水和咸腥的海风疯狂地抽打在周椰青的脸上,像无数冰冷的鞭子。她踉跄着冲到悬崖边缘,湿滑的礁石几乎让她摔倒。她扑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探出半个身体,目眦欲裂地向下望去——
哪里还有万崇的影子?
只有灰黑色的海水在暴雨和狂风的催动下,如同无数癫狂的巨兽,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令人心胆俱裂的咆哮。巨大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卷起浑浊的泡沫和破碎的海草,又狠狠砸落,粉身碎骨。那翻腾的浪涛深处,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的、无情的灰黑。
他消失了。连同那个冰冷的骨灰盒,彻底消失在这片象征着林薇最后心愿、也最终吞噬了他自己的怒海之中。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周椰青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撕破了狂风的呼啸和海浪的咆哮,尖锐得如同濒死鸟类的哀鸣,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剧痛!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整个人瘫软在冰冷湿滑的礁石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抽搐。
胃里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翻搅感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她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混杂着未消化的食物残渣,狠狠喷溅在身下黑色的礁石上!刺目的猩红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迅速晕开、变淡,如同一个迅速消逝的生命印记。
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她的小腹深处疯狂地搅动、穿刺!那痛楚来得如此凶猛、如此尖锐,瞬间就抽干了她所有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悬崖、怒海、暴雨……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崩塌!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以及海浪那永恒不变的、冷酷的咆哮。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她彻底吞没。她失去了所有知觉,像一个破败的玩偶,无力地伏在冰冷的礁石边缘,半个身体悬在悬崖之外,任由冰冷的雨水和咸腥的海风无情地抽打。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块冰冷的黑色墓碑。墓碑的正面,刻着“爱妻林薇”,刻着“夫万崇泣立”。而在那无人知晓的、紧贴着泥土的背面,那行被她要求缩小了两号、压到最底部的字迹,在黑暗中幽幽地浮现:
**周椰青**
**偷来的十年,够本了**
字迹很小,很卑微,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的满足。
够了。真的够了。她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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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沉重,粘滞。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消毒水那熟悉而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药物的清冽,顽固地钻进鼻腔。
周椰青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单调的吸顶灯。
医院。又是医院。
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复苏,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沉重而酸痛。小腹深处那熟悉的、如同被钝器反复凿击的坠痛感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只是被某种药物暂时压制,变得沉闷而遥远。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微微偏过头。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一个穿着护工服的中年女人正背对着她,轻手轻脚地整理着窗台上的绿植。
“水……”周椰青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嘶哑的气音。
护工闻声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周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她快步走到床边,熟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周椰青干裂的唇边。
温凉的清水浸润了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周椰青贪婪地吸了几口,才虚弱地摇摇头。
“您昏睡了两天了。”护工放下水杯,声音放得很轻,“医生给您做了紧急处理,暂时稳定住了。不过……”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您送来时情况很不好,大出血,血压低得吓人……医生让您务必静养,千万不能再受刺激,情绪也不能激动。”
周椰青静静地听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受刺激?情绪激动?她的刺激和激动,早已在悬崖边,随着那个决绝跳下的身影,彻底耗尽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外面……”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有新闻吗?关于……海边悬崖的?”
护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所指,脸上瞬间布满了同情和一丝后怕:“有的……唉,闹得挺大的。新闻都报了,说是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他刚去世妻子的骨灰盒,在‘听涛崖’那里……跳海了。”她压低了声音,唏嘘不已,“警察和搜救队去了,找了两天,什么都没找到……那地方浪太大了,礁石又多,唉……可怜啊……听说还是个挺有钱有地位的人……”
护工后面还说了什么,周椰青已经听不清了。那句“什么都没找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了她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冰冷的现实被如此直白地宣判时,那股灭顶的绝望和空洞感,依旧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他走了。带着对林薇的悔恨,带着对她周椰青那份迟来的、撕裂般的“爱意”的无法承受,带着他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彻底消失在了那片他曾想为林薇举办婚礼的海里。
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如同她从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十年。
护工看着她骤然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双瞬间失去所有焦距、空洞得吓人的眼睛,吓得连忙噤声,不安地搓着手:“周……周小姐?您……您别太难过了……您身体要紧……”
周椰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护工那无措的脸隔绝在视线之外。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她需要黑暗。需要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来包裹她破碎的灵魂。
两天后,周椰青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和护工的苦苦劝阻,坚持办理了出院手续。她的身体依旧虚弱,走路需要扶着墙壁,每一步都牵扯着小腹深处沉闷的钝痛。但她拒绝再待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她叫了一辆车,目的地是“静安园”。
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墓园里比上次葬礼时更加冷清。冰冷的雨水浸湿了石板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脸色苍白得像墓园里的大理石雕像,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走向墓园深处那个熟悉的角落。
黑色的花岗岩墓碑已经立好。冰冷的石面被打磨得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着阴沉的天色和她自己苍白瘦削的身影。墓碑正面,端庄的宋体字深深地镌刻着:
**爱妻 林薇 之墓**
**夫 万崇 泣立**
“泣立”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他“泣立”于此,却最终选择沉眠于那片没有墓碑的海。
周椰青静静地站在墓碑前,目光掠过那冰冷的刻字,最终落在了墓碑的底部边缘。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动作牵扯着身体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墓碑的基座上。
她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拂去墓碑底部边缘积聚的些许泥土和落叶。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花岗岩,然后,停留在那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紧贴着泥土的位置,刻着一行字。字体极小,是娟秀的楷体,位置低得几乎要趴下去才能看清,如同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尘埃里的叹息:
**周椰青**
**偷来的十年,够本了**
雨水顺着墓碑的弧度流下,冲刷着那行小小的字迹,却无法将它们抹去。它们安静地匍匐在那里,卑微,隐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孤绝。
周椰青的指尖,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行小小的“周椰青”。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够了。真的够了。
她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正面那刺眼的“万崇泣立”四个字,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潭死水。
转过身,她不再回头,一步一步,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墓园的出口走去。黑色的身影在灰蒙蒙的雨幕和森然的碑林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像一片飘向未知终点的落叶。
风穿过林立的墓碑,发出呜呜的低咽,像无数亡魂的叹息,缠绕着那个越走越远的、决绝的背影。雨水冰冷,墓碑无言,只有那行藏在最底部的、小小的墓志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诉说着一个偷来的、破碎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