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陈氏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那张尚带稚气的英俊面庞上,此刻写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酷与算计。她毫不怀疑,他真的做得出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遍体生凉。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沁出血来,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凝滞的时刻,远处忽然传来内侍清越而悠长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如同冰面被重锤击碎,凝滞的气氛瞬间流动起来。
杨广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与警惕,但他反应极快,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便已后退数步,与陈氏拉开了合乎礼法的距离,脸上那咄咄逼人的神情也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恭敬温良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言语威胁、步步紧逼的人从未存在过。
陈氏也猛地回过神,慌忙用袖角迅速拭去眼角因惊惧与委屈而溢出的泪光,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努力让面色恢复平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身着常服的隋文帝杨坚,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入花园。他年富力强,目光锐利,虽面带笑意,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他一眼便看到儿子与爱妃同处一地,且气氛似乎有些微妙,脚步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探究,但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问道:“广儿,你怎会在此处?与陈妃在说些什么?”
杨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完美无缺,语气恭敬地回答:“回父皇,儿臣正要前往两仪殿,路过御花园,听闻琴音高雅,心向往之。循声而来,方知是陈妃在此抚琴。儿臣素闻陈妃精通音律,今日得见,冒昧上前请教了几句,受益匪浅。”他言辞恳切,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文帝闻言,目光转向陈氏,见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立刻深究,只顺着杨广的话道:“哦?陈妃确实琴艺不俗。你向她请教,也是好学之心。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帝王的威严与父亲的关切,“时候不早,政务要紧,你且先去两仪殿等候。”
“是,儿臣遵旨。”杨广恭敬应道,低眉顺眼,准备告退。在转身离去之前,他状似无意地抬眸,飞快地瞥了陈氏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包含了未尽的欲望、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一丝警告的寒意,虽只一瞬,却足以让陈氏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待到杨广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文帝才走到陈氏身边,语气温和地问道:“陈妃,方才广儿……可曾有无礼之处?”他并非没有察觉异样,只是出于对太子的信任与维护,以及不愿在宫人面前深究的心思,方才没有当场点破。
陈氏心中千回百转,无数委屈与恐惧涌上喉头,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到杨广那冰冷的威胁,想到此事若闹大,自己百口莫辩的处境,更想到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她最终将满腹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垂下眼睫,掩饰住眸中的惊惶,低声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只是询问琴艺,并无他意。是臣妾……偶感风寒,有些不适,让陛下担忧了。”
文帝看着她低垂的脖颈,那纤细脆弱的弧度,让他心生怜惜。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既如此,便早些回宫歇息,传太医瞧瞧。莫要太过劳神。”
“臣妾……谢陛下关怀。”陈氏跪下行礼,声音微颤。
文帝又安抚了几句,便起驾往两仪殿去了。偌大的御花园,似乎瞬间空寂下来,只余风吹花落的细微声响。
陈氏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直起身。阳光依旧明媚,花香依旧馥郁,但她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那个少年太子离去前的一瞥,如同在她平静的生活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恐怕再也无法平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金碧辉煌的宫廷,并非只是吟风弄月、安享荣华的所在,其下暗藏的漩涡与利刃,足以将她吞噬得尸骨无存。
而远处的杨广,在离开御花园后,脚步却愈发轻快。陈氏那惊惧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如同最精致的工笔画,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欲与占有欲,在他心中疯狂生长。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梨花盛开的角落,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等着吧……”他在心中默念,“总有一天……”
春光正好,孽缘的种子,却已在这片繁华之下,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