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监脸色阴沉,看也没看地上的香炉,只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撞皱的衣袖,尖细的嗓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毛手毛脚的东西,惊了贵人的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小的知错了!干爷爷开恩!开恩啊!”小太监的额头已然见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老太监冷哼一声,对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内侍挥了挥手:“拉下去,杖三十,扔到浣衣局去。”
“干爷爷!饶命啊!饶命——”小太监的哀求声戛然而止,被那两个内侍毫不留情地堵住嘴,粗暴地拖了下去,只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拖痕和几滴血迹,很快就有更低等的杂役悄无声息地过来擦拭干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周围路过的其他宫人皆目不斜视,仿佛司空见惯。那老太监这才转过身,对着苏家众人这边,瞬间换上了一副谦卑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冷酷下令的人不是他:“让诸位大人、夫人受惊了,底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
苏正德连忙躬身:“公公言重了。”
苏家其他人,尤其是女眷,脸色都有些发白。李氏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苏柔。苏景、苏寒握紧了拳,他们在战场上见惯生死,却没见过如此轻描淡写决定一个人命运,甚至可能致其于死地的场面。
苏浅浅的心也微微一沉。她清晰地认识到,在这里,底层宫人的性命,贱如草芥。所谓的“规矩”,是用无数人的血肉和尊严堆砌起来的。那个小太监的命运,就在那老太监的一念之间,甚至无人会去追问对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上不露半分异色。苏浅浅,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所在的世界的真实规则。你可以内心不认同,但你必须习惯,必须适应。在这里,怜悯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将自己和家族拖入深渊。 她在心中默念,如同给自己套上一层冰冷的铠甲。
引路的内侍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依旧恭敬地引着他们来到偏殿等候。
殿内已有香茗备好,但无人有心品尝。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唱名声,是其他等待觐见的官员。每一次唱名,都让苏家众人的心弦绷紧一分。
终于,轮到他们了。
“宣——中奉大夫苏正德,携子侄、安福县君苏氏等,入紫宸殿觐见!”
苏正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回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儿孙。苏新、苏景、苏寒挺直了脊梁,苏云整了整官袍,苏浅浅则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
一家人,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踏入了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宸殿。
殿内金碧辉煌,盘龙柱巍峨耸立,御座高悬,身着明黄常服的承景帝正端坐其上,虽未戴冕旒,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笼罩了整个大殿。两旁侍立着宫女太监,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苏家众人按照之前反复演练过的礼仪,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苏浅浅俯身下拜,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地面。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里,皇权至高无上。而她苏家,不过是这巨大权力结构中的一环,荣耀与危机,皆在御座之上那人的一念之间。
她的穿越生涯,在这一刻,才真正触及了这个时代最核心、最残酷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