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疏离,仿佛在看着一个不请自来的、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苏浅浅!”萧策几步逼近书案,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烛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将苏浅浅完全笼罩。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她脸上,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你处心积虑,先是粮行,再是那污糟的‘战袍’,处处与本王作对,掀起风浪,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浅浅静静地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畏惧。她甚至轻轻端起了那杯清茶,凑到唇边,浅浅地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放下茶盏时,她才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开口:“王爷何出此言?商海浮沉,优胜劣汰,各凭手段罢了。苏记降价,是为让利百姓;锦绣阁出新衣,是顺应市场需求。莫非……”她微微偏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王爷是觉得……输不起?”
“好一个各凭手段!”萧策气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怒意和荒谬感,“好一个让利百姓,顺应市场!赔本赚吆喝,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甚至不惜将本王置于朝堂笑柄之地!这就是你苏浅浅的‘手段’?这就是你苏家的经商之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油盐不进的女人!
“效果如何,王爷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了吗?”苏浅浅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谈论天气般的随意,“丰泰号门可罗雀,‘战袍’风靡全城,连陛下都听闻了王爷的‘与民同乐’。至于赔本……”她抬起眼帘,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我苏家底蕴虽薄,但我苏浅浅,赔得起。王爷若是觉得耗费不起,心疼银钱,大可以退出竞争,苏记绝不会阻拦。”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戳在萧策的痛处。不仅承认了所作所为,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嘲讽着他的“吝啬”与“玩不起”。
“你!”萧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枷锁。他死死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试图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恐惧,或者隐藏的恨意,但他失败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冷静得令人心寒,仿佛所有的情绪,包括那可能的恨意,都已被冰封在最深处。
这反常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指控更让他感到棘手和……不安。
对话至此,已彻底陷入僵局。他满腔的怒火撞在这软硬不吃的冰墙上,无处发泄。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
萧策狠狠瞪了苏浅浅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蕴含着无尽的警告与杀意。最终,他猛地一挥袖袍,带着一身未能宣泄的怒意,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昭示着这次交锋的不欢而散。
萧策满腹怒火与疑虑地回到靖王府。
书房内,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任由夜风吹拂着他燥热的身体。最初的暴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冷静的思考。
苏浅浅的态度太反常了。
一个正常的商贾,即便竞争,也绝不会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她看向他的眼神,那深藏的冰冷,绝不仅仅是对手间的敌意。那是一种……更像是沉淀了许久的、刻骨的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抛开被戏弄的愤怒,重新审视苏浅浅自出现以来所有的行为:宫宴上精准地攫取利益,对流言的巧妙利用,府中隐藏的高手,粮行不计成本的打压,以及这次极具羞辱性的“战袍”事件……这一切串联起来,勾勒出的不是一个逐利的商人,更像是一个……带着明确目的、步步为营的复仇者!
可这仇恨从何而来?
他与她,在宫宴之前,分明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一条无形的、充满恨意的线,似乎早已将他们死死缠绕。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适,也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他蓦然转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锐利的光芒取代。他沉声唤来守在门外的心腹暗卫首领。
“给本王细查!彻查!”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从她离开盛京南下开始,她所有经历,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遭遇过的每一件事!尤其是……与南境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本王要知道,她如此不顾一切地针对本王,背后真正的原因!”
他隐约感觉到,他与苏浅浅之间,绝不仅仅是商业对手那么简单。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一定隐藏着一个与他息息相关的、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