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爷!这是个啥?!”
“土豆!这……这黑乎乎的一坨……真是猪妖变的?咋还穿着城里的奇装异服?”
“不像猪妖……倒像个……落难的城里学生娃?” 一个稍微年长些、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眯着眼仔细打量,语气带着不确定的猜测。
刘土豆看到援兵来了,胆子壮了些,立刻指着肖雯雯大声汇报:“二叔!三爷!她说她是新来的知青!坐的车坏了,导航……导啥航歪了,掉俺家圈里了!” 他努力复述着肖雯雯刚才的话,但“导航”这个词显然超出了他的词汇量,发音古怪。
“知青?” 被称为“二叔”的络腮胡汉子,也是小沟村的生产队长刘有田,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往前凑了两步,不顾那熏人的气味,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肖雯雯。“知青?公社里没说这两天有新知青要来啊?再说……”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怀疑,“知青同志,你这掉的地方也太……太有‘味道’了。介绍信呢?拿出来看看!”
介绍信!
肖雯雯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沉入谷底。冰冷的猪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冷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的腥臊味让她几乎窒息。稳住!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努力挤出混合着尴尬、委屈和一丝知识分子傲气的复杂表情。
“这位……队长同志,” 她看向刘有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带着点无奈,“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微微欠身,一个极其别扭的鞠躬动作,身上的污物随着动作晃动了一下,“介绍信……在剧烈的坠落过程中,连同我的行李……很不幸,都遗失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的被臭得快受不了了),“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确实是响应国家号召,怀着满腔热情来支援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上级指示我们,要深入最基层,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也许……也许这就是一个考验?” 她抬起沾满污秽的脸,目光“坚毅”地望向这群惊疑不定的村民,“请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可以先从最脏最累的农活做起!”
她这番带着特定时代印记的话语,尤其是“响应国家号召”、“同吃同住同劳动”、“考验”这些词汇,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刘有田脸上的怀疑虽然没有完全消退,但那股剑拔弩张的气势明显缓和了不少。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看这细皮嫩肉的,倒真不像干活的料,像个学生……”
“掉猪圈里?这考验也太狠了吧?城里娃娃也遭不住这个啊……”
“那……总不能让她一直泡在粪水里吧?”
刘有田沉吟着,粗糙的大手搓了搓下巴。知青身份特殊,来历不明又掉在自家猪圈里,一身古怪……这事透着邪乎。但看她说话条理还算清楚,又搬出了“上级”、“国家”,直接轰走似乎也不行。万一真是上面派下来的呢?他浑浊的眼珠子转动着,最后瞥了一眼刘土豆。
“土豆!” 刘有田下了决心似的,声音洪亮起来,“去!把你娘那件压箱底的蓝布褂子翻出来,带这位知青……”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肖雯雯,带着点审视,“同志,你叫啥名?”
“肖雯雯。” 她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带肖雯雯同志去河边!让她好好洗洗!” 刘有田一挥手,算是暂时接收了这个“考验”中掉下来的烫手山芋,“洗干净了再说!这味道……呛得人脑仁疼!” 他嫌弃地挥了挥手,驱散那股浓郁的臭味,眉头依旧紧锁着,显然对这个从天而降(或者说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知青”充满了疑虑。这事,没完。
刘土豆得了命令,如蒙大赦,赶紧把手里的粪叉往旁边泥地里一插,对着肖雯雯瓮声瓮气地说:“那……肖同志,跟俺来吧。” 他的语气带着点不情不愿,又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好奇。肖雯雯艰难地迈开灌了铅似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刘土豆身后,走出了这个噩梦般的猪圈。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鞋底陷进泥泞里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留下一串污秽的脚印。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丝毫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腥臭和前途未卜的茫然。她知道,在这个1978年的小沟村,属于她肖雯雯的“扎根”任务,伴随着一身猪粪的“深刻印记”,刚刚以一种极其不体面却又无法忽视的方式,正式开始了。
小河在村外不远处,水流舒缓,清澈见底。
肖雯雯几乎是扑进河里的。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刺激得她一个激灵,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解脱感。她顾不上岸边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的村里孩子和刘土豆那有些呆愣的目光,近乎疯狂地搓洗着头发、脸颊、手臂……恨不得蜕掉一层皮。那件来自未来的银灰色作业服被她剥下来,揉成一团搁在岸边的石头上,露出里面同样被污物浸透的黑色贴身背心。河水冲刷着,带走污秽,也带走了些许初次任务就遭遇“精准空投猪圈”的沮丧。
腕上的银色手环终端在没人注意的水下发出极其微弱的震动。
肖雯雯猛地一个激灵,将手腕快速沉入水中,借助水流的掩护,启动了神经视觉界面。一行细小的蓝色文字无声地浮现:
【伪装身份确认:知识青年“肖雯雯”。档案已伪造(基础层),可应对常规核查。】
【驻地分配:小沟村知青点(东头土屋,已标记)。】
【紧急通讯模块:离线(能源不足1%,时空扰动干扰)。】
【任务日志更新:‘扎根’初步完成。下一阶段:核心渗透目标锁定——刘土豆。启动‘知识播种’程序。附带指令:环境初步侦查。】
渗透?播种?肖雯雯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词儿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搞间谍活动。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冽空气,努力把这些不太友好的术语抛到脑后。身份算是暂时有着落了,虽然过程极具“味道”。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艰难地爬上岸。刘土豆有些别扭地递过来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几块深蓝色补丁的粗布褂子,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她。
“给……给你换。”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
“谢谢。” 肖雯雯接过衣服,那粗粝的布料摩擦着刚刚洗净的皮肤,带来一种完全陌生的触感。她穿上这身七十年代农家女子的衣服,宽大不合身,却奇妙地让她感觉稍微融入了这个时空一点——至少,不再像个怪物了。
刘土豆把她带到村东头。所谓的“知青点”,是一间孤零零的低矮土坯房,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简陋的木门歪斜着,只用一根木棍勉强别住。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长久无人居住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一盘土炕,一张破旧摇晃的矮桌,靠墙放着两个空荡荡、落满厚厚灰尘的破木箱。墙角甚至能看到蜘蛛网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晃动。唯一的“现代化”设施是窗台上一个积满灰的、空瘪的绿色铁壳暖水瓶。
这就是她的“据点”?肖雯雯看着眼前这间比3050年最低标准的生态避难舱还要简陋十倍不止的屋子,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扎根?根是扎在猪圈里,点在这土屋里?她默默地把那件沾满污物的未来作业服塞进工具包里,藏进破木箱的最底层。工具包里其他的东西——几本伪装成旧书的柔性平板电脑(未来教材),几包用不起眼油纸包裹的、伪装成普通药丸的高浓缩营养剂,一小盒伪装成雪花膏的皮肤消毒凝胶——都显得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像一颗被强行移植到陌生贫瘠土壤里的种子。
最初的几天,过得混沌而窒息。
肖雯雯努力扮演着“新来知青”的角色。她跟着村里的妇女们去地里拔草。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舔舐着裸露的脖颈和手臂,很快留下一片火辣辣的刺痛。她学着她们的样子弯腰,手指笨拙地试图揪住那些坚韧的野草根茎,没拔几棵,指甲缝里就嵌满了黑泥,指关节被草茎勒得生疼。腰背更是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直起身都伴随着一阵难忍的酸痛。
汗水顺着鬓角、脊背小溪般淌下,浸湿了那件粗布褂子,黏腻地贴在身上。风裹挟着尘土和庄稼叶子的味道吹过,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爽。
“肖同志,你这草拔得……啧啧,草根还留着呢!这可不行,回头一场雨,又蹿起来啦!” 旁边一个叫李婶的大嗓门妇女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的“成果”,引来周围几个妇女善意的哄笑。
肖雯雯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晒的,一半是臊的。她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巴、微微颤抖的手,再看看身边那些布满老茧、动作麻利而精准如同机器的手臂,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她。她来自3050年,精通的是分子育种和无土栽培,是运用纳米机器人进行精准施肥和病虫害防治!现在却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被最原始的体力劳动折磨得筋疲力尽,还被嘲笑连草都拔不干净!
更大的煎熬来自精神上的格格不入。村民们对她客气而疏离。吃饭时,她端着粗瓷大碗,喝着能照见人影、漂浮着几片发黄菜叶的玉米粥,啃着粗糙喇嗓子的黑馍(一种混合了粗粮和野菜的窝头)。大家围坐在一起,话题永远围绕着天气、墒情、谁家猪下了几个崽、谁家娃又调皮捣蛋被打了屁股……这些琐碎得如同尘埃的内容,让肖雯雯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如同这片干涸的土地一样,正在迅速沙化。她几次试图提起“学习”、“外面的世界”、“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话题,回应她的总是一片茫然的沉默或者礼貌的敷衍笑容。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异类,一个……无用的人。
而她的核心任务目标刘土豆,更是让她深感无力。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她试图靠近时,总能巧妙地溜走。他避着她的眼神,走路都绕着她。偶尔在田埂上遇见,肖雯雯鼓起勇气想搭句话:
“刘土豆同志,今天天气不错啊?”
“嗯。” 一个沉闷的音节,脚步不停。
“我看那边地里的苗……好像有点发蔫?”
“哦。” 脚步更快了。
“你……平常喜欢看书吗?” 肖雯雯艰难地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刘土豆终于停下脚步,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真实的困惑和排斥:“看书?看书能当饭吃?俺爹说了,捏紧锄头把,种好地里粮,才是正经!” 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一片玉米地,留下肖雯雯独自站在田埂上,像个滑稽的雕像。
捏紧锄头把?种好地里粮?这朴实却又无比顽固的观念,像一道厚厚的土墙,横亘在她面前。她的“知识播种机”,在这片只信奉“力气”的土地上,连一颗种子都撒不下去!手腕上的手环终端偶尔会微弱地震动一下,提醒着她核心任务【启动‘知识播种’程序】的沉寂,那震动如同无声的嘲讽。
傍晚收工,肖雯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回那间孤零零的土屋。夕阳将长长的影子投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西北方向——那是手环侦测到微弱异常能量源信号的方向。视线所及,是村后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黄土坡,在夕阳的余晖下呈现出一种荒凉的金红色。坡地上零星散布着一些低矮的土包,竖着歪歪扭扭的石块或朽烂的木牌——那是小沟村的祖坟地。荒凉,沉寂,除了几簇顽强的野草在风中摇晃,看不出任何异样。
能量源?在哪里?肖雯雯皱了皱眉。这片荒坡除了死寂的坟茔和贫瘠的黄土地,还能有什么?难道是某种特殊的地质构造?或者……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更强烈的疲惫和沮丧淹没。当下最重要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信号,是如何在这片“知识的荒漠”里,找到撬动那颗“土豆”的支点。她需要一个契机,一场足以撼动这个小村庄固有认知的“风暴”。
契机以一种肖雯雯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这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空气黏稠得仿佛凝固了。肖雯雯正在田里奋力地对付着一垄顽固的杂草(虽然依旧被李婶评价为“糊弄鬼”)。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带着哭腔的喊叫。
“快来人啊!二牛!二牛掉粪坑里啦!!” 是刘土豆惊恐万分的破锣嗓子。
粪坑?!
肖雯雯心头一凛,猛地抬起头。只见几十米外路边一个储存农家肥的大粪坑旁,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乱哄哄的。刘土豆正手足无措地指着粪坑里面,急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几个赶来的汉子也急得跳脚,有人试图伸手去捞,但那粪坑深不见底,表面漂浮着厚厚的粪渣和腐败物,散发着比猪圈更浓郁的恶臭,根本看不到人。
“咋办?!快去找根长棍子!”
“哎呀!这下去捞怕是连自己也……”
“二牛!二牛你撑住啊!”
“没声儿了!怕是……怕是……” 一个老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恐慌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掉进这种深坑粪池,别说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是个壮劳力,呛上几口污物也凶多吉少。时间就是生命!肖雯雯只觉得头皮一炸,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她猛地丢下锄头,像离弦之箭一样冲向粪坑!
“让开!” 她大喝一声,声音因为紧张和决绝而异常尖锐。
围在坑边的村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下意识让开一条空隙。肖雯雯冲到坑边,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让她眼前一黑。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心理建设,甚至没有看一眼坑底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她深吸一口气——瞬间又被那浓烈的恶臭呛得几乎呕吐——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
粘稠、冰冷、带着巨大阻力的污秽瞬间将她淹没。恶臭无孔不入,直冲脑髓。她强忍着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和巨大的心理恐惧,强迫自己睁开刺痛的眼睛。浑浊、黑暗的粪水中,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下沉,手脚微弱地挣扎着。她奋力划水(如果这粘稠的液体也能叫做“水”的话),靠近那个孩子,伸出手臂,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激发了孩子的力量,二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死死抱住了肖雯雯的脖子,勒得她几乎窒息!巨大的负重和粘稠液体的阻碍让她动作异常艰难。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蹬腿,一手死死抱住孩子,一手拼命划动,对抗着下坠的力量和粪水的粘滞,奋力向上挣扎!
“上来了!上来了!” 坑边传来夹杂着哭腔的惊呼。
当肖雯雯终于挣扎着将二牛的脑袋托出粪污表面时,岸上几双强有力的手立刻伸了下来,七手八脚地把几乎失去意识的孩子拉了上去。肖雯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自己也在村民的帮助下,像一袋沉重的垃圾一样被拖上了坑沿。她瘫倒在滚烫的泥地上,浑身沾满了黑褐色的污物,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是无与伦比的甘甜。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恐惧?混杂的情绪。
二牛的奶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倒在肖雯雯身边,不顾她身上的污秽,紧紧抓住她还在颤抖的手,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闺女!俺的活菩萨啊!俺给你磕头了!磕头了!” 说着就要真的磕下去。肖雯雯吓得慌忙阻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土豆挤在人群最前面,呆呆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肖雯雯。她浑身污秽,狼狈不堪,比那天从猪圈里爬出来还要惨烈十倍。但这一刻,在刘土豆年轻的心里,这个原本古怪、可疑、像天外来客一样的“知青”,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毫不犹豫的一跳,那份不顾自身安危的决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固有的认知。他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中的那种排斥和疏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所取代。
刘有田大步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他看着肖雯雯,又看看被救上来正在被拍背催吐、哇哇大哭的二牛,最后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神情肃穆的村民。他深吸一口气,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对肖雯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带着沉甸甸分量的认同。
“肖……肖雯雯同志!” 刘有田的声音洪亮而郑重,回荡在安静的田野上,“好!好样的!!这份恩情,俺们小沟村,记下了!” 他顿了顿,看向肖雯雯的目光锐利依旧,却多了一种温度,“以后,有啥难处,尽管跟村里说!”
肖雯雯疲惫地躺在地上,浑身依旧散发着恶臭,骨头像散了架。但她的嘴角,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悄然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契机,这足以撼动土墙的“风暴”,总算被她用最惨烈也最直接的方式……砸开了第一道缝隙。她侧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恰好对上刘土豆那双依旧残留着震惊、却再无丝毫躲避的眼睛。四目相对,少年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但那份根深蒂固的隔阂,显然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