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婚晨妆如画眉(1 / 2)

晨光,像一匹带着暖意的、质地最上乘的流金绸缎,无声地铺满了整个空间。它先是温柔地漫过窗棂精致的雕花,流淌过光滑的地板,最后,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爬上那张宽大柔软的新床。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一寸寸亲吻着艾雪闭合的眼睑,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颤动的阴影。她不适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下意识地更紧地依偎进身边那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热源里。

艾克几乎在她睫毛颤动的同时就醒了。意识从沉眠的深海轻盈地浮起,身体先于思维清晰地感知到臂弯里那份温软的存在,鼻息间萦绕着属于艾雪的、清甜又带着一丝晨间慵懒的气息,与他自己的味道早已不分彼此地交融。他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下颌轻轻蹭了蹭她头顶柔顺的发丝。那顶由他亲手编织、象征着永恒誓约的永生花环,早已与她浓密的青丝生长相融,此刻在晨光中流淌着一种温润内敛、非金非玉的奇异光泽,仿佛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他闭着眼,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踏实与圆满,新婚第三日的晨曦,空气里似乎都还残留着昨日盛大典礼的余韵和醉人的甜蜜。

怀里的人儿又动了动,这次幅度大了些。艾雪终于缓缓掀开了眼帘,那双清亮如晨星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迷蒙水汽,第一眼便撞进了艾克含笑的、专注凝视着她的深眸里。没有言语,只有唇角同时漾开的弧度,一个无声的、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问候在晨光中传递。艾克低下头,带着无限珍重,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心印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艾雪满足地喟叹一声,像只被彻底安抚的小猫,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惹得他喉间溢出低沉愉悦的笑。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磁性,像细沙滑过丝绒。

“嗯。”艾雪的声音也软糯糯的,带着鼻音,“殿下今日醒得倒早。”她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用了那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承载着前世沉甸甸情意与今生微妙戏谑的称呼。

艾克眼中笑意更深,手指爱怜地穿过她垂落的发丝,指尖轻轻拂过那顶与发丝交融的永生花环:“爱妃在侧,岂敢贪眠?”他也顺着她的话,仿佛瞬间被拉回了六百年前那雕梁画栋、威仪深重的燕王府邸,而眼前,只是他心尖上唯一的王妃。

两人相拥着温存了片刻,直到窗外不知名的快乐星球鸟儿发出一串清脆婉转的啼鸣,打破了这静谧的缠绵。艾雪动了动身子,艾克便默契地松开手臂。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薄薄的丝被滑落,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艾克的目光落在她纤细腰间,那里缠裹着他新婚之夜便亲手为她系上的、象征着两人灵魂牵绊的永生腰带,深青色的丝线温顺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其上的织金纹路在光线流转间偶尔闪过微芒,如同沉睡的星河。

“今日欧阳老师和杨阳要来,”艾雪理了理微乱的长发,目光扫过床头柜上依偎在一起的两对熊猫玩偶——大团团和大圆圆,还有它们小小的挂件分身小团团和小圆圆,四个毛茸茸的身影挤成一团,憨态可掬,“总不好让他们久等。”

艾克也坐起身,顺手拿起放在他那侧床头的大团团和小团团,将它们摆正,让蓝领结的团团和它的小小复制品靠得更紧密些。他的视线掠过艾雪那边同样依偎着的粉蝴蝶结圆圆和小圆圆,一丝温柔的笑意掠过眼底。这些来自地球的、带着童年纯真记忆和挚友情谊的伙伴,是他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温暖符号。

“时辰尚早,”艾克下床,赤足踩在温润的地板上,走到那面镶嵌着繁复复古花纹的落地镜前。镜中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庞,带着初为新婚的明媚光彩。墙上,两张放大的结婚照静静诉说着双重仪式的幸福——一张是现代风格,艾克身着欧阳老师赠送的深蓝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艾雪一袭银白色蕾丝婚纱,笑容清雅如月光下的百合;另一张则是震撼人心的古装婚服照,那套耗费心血、秘而不宣的明朝亲王与王妃冠服终于惊艳亮相。照片上的艾克,墨线勾勒的十二章纹亲王衮冕加身,蔽膝垂落,玉带束腰,赤舄庄重,眉宇间是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而艾雪,深青翟衣衬得她肌肤胜雪,织金的云凤纹在衣料上展翅欲飞,珠翠满冠,霞帔流苏,端庄华美得如同从历史画卷中走出。

艾克的目光在那古装照片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还能触摸到那华服上精细的刺绣纹路,感受到那日穿上它时,血脉深处某种被唤醒的悸动。他转过身,朝艾雪伸出手,眼神明亮而专注:“来,让我为我的王妃理妆。”

艾雪莞尔一笑,赤着脚轻盈地走过去,像一朵飘落的云。她自然地坐在了镜前那张铺着柔软锦垫的梳妆凳上。镜面清晰,映照出她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动人的脸庞。艾克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俯下身,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流淌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情愫。他拿起梳妆台上那把温润如玉的犀角梳,动作熟稔至极地开始梳理她如瀑的长发。这动作,在地球同窗共读的年岁里,在无数个需要她扮演完美助手的实验展示前,早已重复了千百遍。只是如今,这简单的动作里揉进了更深的缱绻和占有。

梳齿温柔地穿过浓密顺滑的发丝,发出细微悦耳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艾克的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他梳理得极慢,极仔细,确保没有一丝纠缠。艾雪安静地坐着,感受着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的舒适微痒,感受着他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颈侧肌肤带来的温热战栗。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艾克低垂的眉眼上,那里有着少年天才惯有的锐利,此刻却尽数化作了春水般的柔和。

“艾克,”她忽然轻声唤他,声音在安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嗯?”他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发丝,应了一声。

“你还记不记得,”艾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笑意,仿佛穿透了时光,“那年我们在应天府的燕王府……也是这样一个清晨,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你第一次笨手笨脚地帮我绾发,扯得我头皮生疼,还非说是我乱动。”

镜中,艾克梳理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些深埋于灵魂、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前尘记忆碎片,因她的话语瞬间翻涌上来。不再是模糊的感知或梦境的闪回,而是清晰的画面和真切的触感——六百年前同样明媚的晨光,雕花窗棂外如云似霞的繁茂海棠,空气中浮动着甜香。那时的“他”,年轻的燕王朱棣,站在同样年轻的“她”——徐妙云身后,手中拿着沉重的金玉发簪,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粗粝和不耐,试图将她如云的长发绾成繁复的宫髻。记忆里,那时的“徐妙云”痛得微微蹙眉,却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镜中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和纵容。

“咳,”艾克清了清嗓子,掩饰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属于前世朱棣的尴尬和如今艾克的柔情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手下放得更轻,动作愈发温柔,带着一种补偿般的珍重,低沉的嗓音在艾雪耳畔响起,如同大提琴的轻吟,“陈年旧事,王妃何必再提?那时……是本王技艺生疏。”他用了“本王”,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前世身份的自矜,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如今想来对当时粗心的懊恼,“如今,可还疼么?”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艾雪的耳尖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她微微侧头躲开那撩人的气息,镜中的眼眸却亮晶晶的,盛满了甜蜜的促狭:“嗯……比那时好多了,至少头发没被你薅掉一大把。”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享受着这独属于两人的、跨越时空的小小“清算”。

艾克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背上。他不再言语,只是更用心地梳理,直到每一根发丝都顺滑无比,在晨光中流淌着健康的光泽。他将梳子轻轻放下,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一排精致的妆奁上。他的指尖在一支支眉笔、一盒盒胭脂上逡巡,最终,停在了一支笔杆温润、笔尖极其纤细的螺子黛上。这是他们从地球那家古风文化店精心挑选的,颜色是极古典雅致的远山黛青。

他拿起那支眉笔,绕到艾雪身前。艾雪默契地微微扬起脸,闭上双眼,将整张素净的脸庞完全信任地交托给他。晨光勾勒着她侧脸柔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扇形阴影,白皙的肌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甜白瓷。

艾克的心,在她闭眼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暖流填满。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左手极其轻柔地抚上她的额角,指尖带着稳定而微凉的触感。右手则稳稳地捏着那支纤细的螺子黛,笔尖悬停在她左侧眉骨上方大约一寸的地方。他的气息下意识地屏住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这方寸之地,世界仿佛只剩下指尖下她温热的肌肤和她宁静的呼吸。

笔尖,终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郑重的承诺感,轻轻落下。

第一笔,从眉头开始,沿着她天生就极其优越的眉骨走向,极其缓慢地、稳稳地向外描画。螺子黛细腻的粉末均匀地附着在她皮肤上,留下一条流畅而颜色由浅至深的优美弧线。艾克的手稳得像经过最严苛训练的精密仪器,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关乎星球命运的尖端实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正沁出薄薄的汗意,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神圣的投入和浓得化不开的珍视。

艾雪闭着眼,清晰地感受着那微凉而柔软的笔尖在自己眉骨上移动的轨迹。那触感是如此清晰,每一次轻划,每一次微顿,都像直接落在她的心尖上,引起一阵细微而甜蜜的悸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睫毛和鼻梁,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她极力控制着自己,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缓,生怕一丝微小的颤动都会破坏他此刻全神贯注的描摹。

艾克描完左眉,稍稍退后一点,在晨光中眯起眼,仔细端详着镜中的效果。艾雪的眉形本就生得极好,如同远山含黛,他只需顺着那天然的弧度,用螺子黛加深颜色,使那线条更加流畅、生动,如同水墨画中神来的一笔。他看得极其认真,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评估每一笔的浓淡是否完美契合。片刻后,他才再次倾身向前,开始描绘右眉。动作依旧是那般沉稳、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和极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