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游走,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延展。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支纤细眉笔与肌肤接触时发出的、几乎细不可闻的“沙沙”微响。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重叠的身影温柔地投在地板上。床头柜上,那两对依偎在一起的熊猫玩偶——大团团、小团团、大圆圆、小圆圆——它们乌溜溜的玻璃眼珠,似乎也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这满室流淌的、无声胜有声的浓情蜜意。
终于,艾克放下了眉笔。他再次退后一步,目光在艾雪的双眉之间流连,如同最苛刻的艺术家审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那对远山眉,在螺子黛的精心描绘下,色泽温润,线条流畅,如同精心晕染的水墨,既保留了少女的清丽,又平添了几分初为人妻的婉约风致,与她那双闭着的、蕴藏着星子的眼眸相得益彰。
“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完成杰作后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艾雪这才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扬起,露出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她第一时间望向镜中的自己,目光落在焕然一新的双眉上。镜中人眉眼如画,被精心描绘的远山黛色将她的双眸衬得更加明亮有神,整张脸瞬间多了几分精致与生动。她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弯成一个极甜美的弧度,眼波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爱恋看向艾克:“好看。”声音轻软,像裹了蜜糖。
艾克的心被她这毫不设防的喜悦眼神看得微微一荡,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俯身,自然而然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无限的宠溺:“我的雪儿,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棉巾,极其细致地擦去自己指腹上沾染的点点黛青,动作一丝不苟。
“该你了,殿下。”艾雪站起身,笑意盈盈,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她轻轻推着艾克,让他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艾克顺从地坐下,高大的身躯在梳妆凳上显得十分安稳。他微微仰头,闭上眼,将属于他的这份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她。
艾雪站在他身前,垂眸看着镜中这张她爱入骨髓的俊朗面容。晨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她拿起另一把同样温润的牛角梳,手指先轻轻拂过他浓密乌黑的短发。发质微硬,带着他性格里固有的倔强。她的动作同样轻柔而熟稔,梳齿细细地划过发根,带来舒适的按摩感。艾克闭着眼,唇角带着放松的弧度,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如同被春日暖阳包裹。
梳顺短发后,艾雪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上。她打开盒盖,里面是她为艾克精心挑选的、同样来自地球古风店的发簪和束发冠。她略一沉吟,拿起一支造型简洁却线条极其流畅有力的白玉螭龙发簪。螭龙盘绕,气势内敛,玉质温润如凝脂,在晨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这簪子,与他前世亲王身份和今生那份沉稳锐利的气质,隐隐契合。
“今日用这个?”她轻声问,指尖拂过冰凉润泽的玉簪。
艾克睁开眼,目光落在镜中她手中的玉簪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甚好。”他又用了那个带着前世烙印的词汇。
艾雪微微一笑,指尖灵巧地在他发间动作起来。她将他额前和鬓角略短的碎发梳理服帖,然后将他顶部稍长的发丝集中拢起,在头顶偏后的位置,稳稳地握成一束。她的手指穿梭在他发间,力度适中,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她将那一束发丝向上提,轻轻扭转,形成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发髻,然后将那支白玉螭龙发簪,自右向左,稳稳地、精准地贯入发髻之中!
玉簪入髻的瞬间,仿佛画龙点睛。镜中的艾克,气质陡然一变。那支简洁的白玉螭龙簪,不仅稳稳地固定住了发髻,更如同一个无形的锚点,将他身上那份属于天才科学家的锐利、属于星球守护者的沉毅,以及灵魂深处属于燕王朱棣的雍容与威仪,瞬间凝聚、提纯。额前再无碎发遮挡,光洁饱满,更凸显出他深邃的眉眼和清晰利落的轮廓线条。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那份介于少年与成熟男子之间的独特魅力,被这简单的一簪,彰显得淋漓尽致。
艾克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眼中也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他微微侧头,感受着发髻被稳稳固定的力度,玉簪温润的触感贴在发间。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支玉簪螭龙盘绕的纹路,目光透过镜子,深深地望进艾雪含笑的眼底。
“爱妃的手艺,”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比起当年太子妃为太子殿下束冠,亦不遑多让。”他刻意提到了多面体和冰柠檬的前世,带着一丝只有他们两对才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淡淡的、独属于他和她的亲昵比较。
艾雪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她微微倾身,双手捧住艾克的脸颊,指腹带着无限爱怜,轻轻拂过他刚束好的发髻边缘,又划过他饱满的额头,最后停留在那对浓黑英挺的剑眉上。她的动作极其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珍视。
“我的殿下……”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誓言,目光深深锁住镜中他的眼眸,“无论何时,无论何世,你都是我眼中……最好看的模样。”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两人此刻的姿态:艾雪微微俯身,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炽热而专注;艾克仰头,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同样炽热的情感,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清晨的阳光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为艾雪发间那顶隐现的永生花环镀上永恒的金边,也照亮了艾克腰间那条深青色、仿佛与他生命脉络相融的永生腰带。他们身后墙上的结婚照里,古装的亲王与王妃威仪华美,现代的西装与婚纱清新幸福,时空在此刻奇妙地交织、重叠。
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无声地沸腾。艾克抬起手,覆上艾雪捧着他脸颊的手背,将她温软的手掌紧紧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他的目光,从镜中她的倒影,缓缓移开,最终,牢牢锁定了她近在咫尺的、真实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只有他。
他微微侧过脸,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指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沙哑:“那么……现在,我的王妃,是否该轮到你,好好看看你的‘最好看的模样’了?”
艾雪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眼神中的暗示和邀请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甜蜜的涟漪。她脸上的红晕瞬间加深,如同醉人的胭脂,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被他握住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离,反而更紧地回握住了他。
就在这情愫无声流转、浓得化不开的瞬间,一阵清脆悦耳、带着特定节奏的电子门铃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满室的旖旎静谧。
两人同时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房门的方向。那铃声还在继续,欢快而执着。
艾雪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无奈,随即又化为暖暖的笑意:“是欧阳老师和杨阳他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晨间特有的慵懒和被打断亲昵的娇嗔。
艾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同样被打断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对外面来访者的温和接纳。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在白玉螭龙簪的映衬下,更显一种沉稳而内敛的轩昂气度。永生腰带贴合着他劲瘦的腰身,随着他的动作,深青色的丝线上流动着微光。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流连在艾雪晨光中明媚动人的脸上,那对由他亲手描画的远山眉,此刻显得格外生动。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无尽的珍重,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眉尾最纤细的那一笔黛色,仿佛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埃,又像在确认这份由他创造的美丽。
“让他们稍候片刻,”艾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唇角却勾起温柔的弧度,“我的王妃……还需添上一点唇脂才够完美。”他的目光落在她自然红润、如同初绽花瓣的唇上,眼神深邃,带着未尽的话语和只有彼此才懂的、延宕的亲昵。那未完的晨妆,连同这被打断的晨光,都成了他们新婚日子里,最甜蜜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