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青衫文士,面容清瘦,目光沉静,背负一个长长的青布包裹,举止间透着一种学者般的儒雅,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江湖气。
“陈先生,这位是顾青顾先生,自岭南而来,精通机关格物之学,苏公特意请来与先生相见。”沈管家介绍道。
“在下顾青,久仰陈先生大名,特来拜会。”青衫文士拱手行礼,语气平和。
“顾先生客气了,快快请进。”陈启明将二人引入书房。
落座奉茶后,沈管家便借故离去,留下二人单独交谈。
陈启明打量着这位顾青,见他手指关节粗大,带有细微划痕,显然是常年与工具打交道的痕迹,绝非普通文人。
“不知顾先生精于哪方面格物?”陈启明试探着问道。
顾青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解下背后的青布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件结构极其精巧的金属物件——有类似钟表机芯的齿轮组,有带着精密刻度的测量仪器,甚至还有一件小巧的、利用弹簧驱动的连发弩机模型!
陈启明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震!
这些物件的设计思路和加工精度,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遍水平,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现代工程学的影子!
“这…这些都是顾先生所作?”陈启明拿起那件弩机模型,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心惊。
顾青颔首:“闲来无事,胡乱琢磨些小玩意儿,让陈先生见笑了。”
“顾先生过谦了!”陈启明由衷赞道,“此等巧思,此等技艺,实乃陈某平生仅见!”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兴奋感。没想到苏慕贤所说的“故人之后”,竟是一位如此厉害的机械天才!
两人就着这些精巧的器物,很快就陷入了热烈的讨论。
从齿轮传动比到材料热处理,从测量精度到动力机构,越聊越是投机。
陈启明发现,这顾青不仅动手能力极强,理论基础也颇为扎实,对许多问题的见解独到而深刻,许多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更让陈启明惊喜的是,当他不经意间提及拉削刀具磨损过快的问题时,顾青略一思索,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里面装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此乃我游历西域时,偶得的一种‘金刚砂’,其硬度远超寻常磨石。陈先生或可尝试将其掺入冶铁之中,或用于打磨刀具,或能有所改善。”
陈启明接过琉璃瓶,心中狂喜!这所谓的“金刚砂”,很可能就是天然碳化硅或刚玉砂!这正是提高工具钢硬度和耐磨性的关键添加剂!
“顾先生此物,真是雪中送炭!”陈启明激动道。
顾青淡然一笑:“能对陈先生有所助益便好。”
有了顾青的加入和“金刚砂”的帮助,线膛拉制技术的改进速度大大加快。
顾青不仅带来了新的材料和思路,他那一手精湛的加工技艺,也极大地提升了工坊的制造水平。
工坊内,再次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氛围。
然而,就在陈启明以为一切将重新步入正轨时,翘儿带来了一个从北方辗转传来的、令人更加不安的消息。
“大人,北边来的密信说…原京营参将吴大有,因‘剿匪有功’,已被擢升为山东都指挥佥事,不日即将赴任。”
吴大有?那个与“醉金樽”、与郑芝龙势力有所勾结的京营参将?他不仅没有受到孙传庭案的牵连,反而升官了?还被派到了山东?
山东,与扬州隔河相望,是南北漕运的咽喉要地!
这个消息,让陈启明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信号。
吴大有在此刻升任山东要职,是巧合,还是…有针对性的布局?
他隐隐感觉到,一只无形的大手,似乎正在悄然伸来。
平静的假象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正催动着他们这艘小船,驶向更加未知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