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了一口，味道清甜微苦，并不难喝。
他安静地喝完，将空碗放回托盘。
“多谢。”他轻声道。
翘儿摇摇头，收起托盘，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素色锦缎缝制的香囊，做工不算顶精致，却十分细密妥帖。
香囊散发着一股宁静温和的草药香气，与方才的安神汤有些相似，却又更为悠长。
“这…这个也给您。”她将香囊轻轻放在桌角，声音更低了，“里面是晒干的桂花、百合瓣，还有少许琥珀粉和薰衣草…也是安神的。老舵工说，放在枕边，或能睡得安稳些。”
薰衣草？这个时代竟已有薰衣草传入？陈启明心中微动，但并未多问。
他只是看着那个小小的、显然花了心思的香囊，又看向眼前这个垂着头、耳根微红、似乎生怕自己多事的姑娘。
一种久违的、被人细心关怀的暖意，悄然浸润了他冰封的心湖。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还带着她指尖余温的香囊，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那宁静的香气仿佛有魔力般，让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真的松弛了几分。
“很香。”他看着她，声音温和，“让你费心了。”
翘儿飞快地抬眼，撞上他带着一丝真切谢意的目光，脸颊倏地飞起两抹红云，忙又低下头去。
“大人不嫌弃就好…奴家、奴家告退。”
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端起托盘，匆匆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陈启明握着那只小小的香囊，指尖摩挲着细密的针脚，久久没有动作。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秋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桂花的甜香与草药的清苦在空气中淡淡萦绕，驱散了些许墨汁与纸张的冷清。
他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充满险恶的世界，似乎也并非全然冰冷。
至少在此刻，这间书房里，还残留着一份笨拙而真挚的温暖。
他将香囊小心地收入怀中，重新拿起笔时，心境竟平和了许多。
夜色渐深。
陈启明处理完最后一卷文书，吹熄了书房的油灯，只留着翘儿之前送来的那盏小油灯，端着它走向卧房。
他将那枚香囊放在了枕边。
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鼻尖萦绕着那抹宁静的香气，他闭上眼，纷乱的思绪似乎真的渐渐沉淀下来。
那一夜，他久违地没有辗转反侧，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窗外，一轮下弦月安静地悬在天际，清辉寂寥，却温柔地笼罩着沉睡的庭院。
隔着一重院落，另一间小屋的窗户也还透着微光。
翘儿坐在窗边，就着昏黄的灯火，仔细地缝补着一件他的常服袍袖。
针脚细密均匀，一如她悄然无声、却细致入微的关怀。
她偶尔抬起头，望向主屋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与柔和。
夜风拂过，带来几声遥远的更漏。
两个孤独的灵魂，隔着一片清冷的月光，各自安守，却又在无声中，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