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音抱着空食盒刚迈进松涛苑,就被春知一把拽到月洞门后。
暮色中,春知的眼神比檐角的铜铃还急切,努着嘴朝书房方向示意。
春音踮脚透过雕花窗棂张望,只见屋内烛火昏黄,她们姑娘正俯身往砚台里注水,腕间玉镯轻碰瓷砚发出清响。
而二爷握着狼毫悬在半空,宣纸上未干的墨迹蜿蜒如蛇,将本该遒劲的字迹晕染得支离破碎。
这不是挺好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呢。春音压低声音,簪头的银蝶随着动作轻颤。
春知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脑门,发间木樨香混着焦急的语气扑面而来:你瞧二爷握笔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分明是在生闷气!
春音再定睛看去,才发现齐禹搁在案边的指节泛白,砚台里的墨汁被搅得泛起细密的漩涡,哪有半分往日从容。
晚风穿过竹帘,卷着未写完的宣纸边角,露出被墨迹浸透的字,在烛火下洇成一片暗红。
春音踮着脚尖往屋内张望,簪头银铃撞出细碎声响:这是怎么了?
春知望着满地狼藉的宣纸碎片,重重叹了口气:主子们闹别扭,咱们做丫头的能有什么法子?
话音未落,来顺的黑靴已重重踏碎满地斜阳,玄色箭袖带起一阵风,惊得廊下鹦鹉扑棱棱乱飞。
他望着院门口交头接耳的两个丫鬟,浓眉皱成个疙瘩:杵在这儿作甚?为何不通报?
春知斜睨着他腰间叮当作响的鎏金佩刀,柳叶眉挑起三分讥诮:您有要事?
来顺挠着后脑勺,铜扣腰带随着动作发出轻响。
他眨了眨眼睛,发髻上的红缨跟着晃了晃,愣是没听出话里的机锋,憨实地点了点头:正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片刻后,来顺哭丧着脸退出来,青袍下摆沾着墨渍:你们明知二爷在气头上,怎不拦着我?
春知翻了个白眼:您不是说有急事?
来顺张了张嘴,活像吞了黄连的哑巴。
屋内,怀清将新研的墨汁推过去,目光扫过齐禹紧绷的下颌线:可是巡防营出了事?
齐禹突然将狼毫重重掷在砚台里,墨汁溅上素白宣纸:无事!
当真?怀清抱臂而立,眼尾挑出一抹不信。
齐禹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喉结艰难地滚动:此次行宫避暑,忠勇侯称病推托,将巡防营全盘交给我。
他病了?
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齐禹猛地起身,衣袂扫落案上镇纸,巡防营是他的根基,怎会轻易拱手?寻常人都能瞧出蹊跷,他偏要在这节骨眼放权......
怀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镯,突然顿住:他是贤王舅舅,手握五万巡防营,若是将行宫防务也......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齐禹大步走到窗边,望着暮色中的宫墙冷笑:行宫避暑干系重大,他这一退,分明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看来,有人想借着避暑的由头,布个针对我的死局。
怀清望着满地狼藉的宣纸碎片,突然冷笑出声:礼贤下士!贤王广开府邸招揽门客,表面上是求贤若渴,实则是在为前路网罗羽翼。